“你自行修炼鬼族禁术,自当伏法”
“那些鬼,都是自愿助我练功,我不曾逼迫,何来伏法”
“若不是你用利诱之,他们怎会答应成为你爪下亡魂?”
“你可知道,那溺死鬼十几年蜷缩在阴冷潮湿之地,早已厌倦,想见自己的女儿,消自己鬼力助我练功,是她自己提出的,她求我解脱她”
鹿灵一时语塞,以自己所谓的法,不清不楚来捉此厉鬼,背后这些情理,自己却未曾考虑过。
“本尊且问你,你为何要练这噬魂之术?”尊神知鹿灵心里觉得理亏,便开口问起来。
“哼,若不是为上九重天寻一答案,我早已轮回”
“什么答案?”
颜玉突然眼带忧伤,道
“我要问他,两万年了,他还要我等多久?”
尊神收起剑来,问道“他是谁?”
“九重天上,司药的善俊真人”
鹿灵心道,这九重天上,司药的明明是慈藏散人,这位善俊真人的名号,可从未听说过,正要纠正颜玉,却见尊神问道
“你与善俊真人,有何因缘”
颜玉低头,陷入回忆“我曾不过是个死在这枫树下的小鬼,躲着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百来年,那年善俊真人下凡采药,发现了我,我本害怕他要捉我,没想到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开始,我便好奇,为何他不捉我,我偷偷摸摸地跟着他。
他在凡间游历采药,悬壶济世,救济万民,他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副心肠。
他游到苗疆,误食虫蛊,仙人下凡游历,都必以凡人之躯,他虽不死,可每日受蛊毒折磨,咳血不止,似遭万虫啃噬,他这样好心,我实在不忍他遭此痛苦,我便扶着他在苗疆寻医问药。
我是鬼,白天不得出户,每天日落,便带他行走,看见的人,都道我是巫女,吸他精元折磨他。村民们要赶走我们,烧死我们,我们都挺过来了,逃过来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晋溪,找到了可治好他的苗医。
苗医给他拔出了蛊,他谢我,便教了我仙法修炼,长久练下来,我又有了人的身体,可见白日。
我感念他这样一副好心肠,陪在他身边,帮他采药,替他招呼病患,晒药,偶尔见他看着我,一双澄澈双眼,印进我的心里。
在青荒山上,他采药,我照顾他,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在春雨霖霖的晚夜,山民劝他喝了两杯青竹酒,他回来,走进我房里,我们有了肌肤之亲。
我们像人间夫妻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碗里是青菜豆腐也不要紧,我们仍然可以杯酒和歌。
可谁知道,我们的情,居然叫天上察录司知道了,我们开始了几十年东躲西藏的日子,那几十年,担惊受怕,在这世间流亡,也下过黄泉,也到过妖域。
最后,他把我带到这里。他在酆都设下结界,只告诉我,叫我等他”
颜玉又抬头看着尊神,哭道“我天天数着日子等他,看着这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看着这树林子绿了又黄,黄了又枯,看着酆都人生老病死,人间沧桑,一个又一个的轮回,重复,单调。我不想再等了,等我练够功力,破了这结界,直上九重天,已经两万年了,我要问她,他还想让我,等多久”说着,眼睛又流出血泪来。
尊神看着她,呼了一口气,缓道“你可知道,善俊真人,其实在两万年前,已独自受天规惩罚,灰飞烟灭了”
颜玉空洞地看着尊神,一脸不敢相信,异道“你胡说,他怎么会灰飞烟灭,你胡说!你一定是胡说”说着还想挣扎起来与尊神打斗,可爬了两下,却没爬起来。
尊神道“善俊真人被查录司查出在人间与野鬼相通,触犯天规,此罪本应该诛灭野鬼,真人除去仙籍贬为凡人轮回。
善俊真人不愿透露野鬼在何处,天帝震怒,他自愿领诛仙之刑,求天帝不再追究,天帝本来不允,他便跪在乾坤殿前不起,三天三夜,天帝看他那般固执,最后只能答应”尊神又看着颜玉道“他叫你在此等他,大概是不想你受诛灭之苦吧”
颜玉吼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骗我,不可能,不可能!”
南庚尊神凌空旋手一转,手中便多出一件玉簪来,尊神蹲下,递给颜玉,道
“我与善俊真人有些情谊,他受罚前,托我替他收着这根玉簪,原先我不懂,想来,他是估计我有一天必会在九重天碰到你吧”
颜玉盯着看那根玉簪,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流着泪拿过玉簪,拿着玉簪的手都瑟瑟发抖,脸上血泪横流,撕心裂肺地恸哭起来。
尊神走到鹿灵身边,鹿灵已不知如何是好,看着颜玉手撑着地,跪坐起来,双手又捧着玉簪在胸前,双肩一耸一耸,血泪满面,沙哑地嚎哭着,一声一声,那样凄厉。
鹿灵想上前安慰他,却被尊神握住手臂,尊神对她摇了摇头。
忽而,颜玉转哭为笑,鹿灵也不知她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两万年了,两万年了,哈哈哈哈哈”
两万年,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善俊真人。
只见她张开双臂,那扎满剑的树,剑全部冲出来,掉在地上,那剑扎出的口,鲜血外涌,留满一地。
颜玉盯着那根玉簪,忽然白发转黑,自行合成一个单髻,唇显浅红,白面转肤色,眼睛恢复,血泪也化清,白袍变成了水绿的简单衣裳。
“你说,最喜欢我们在山上,朝夕相处的日子。此间已无善俊,又何须颜玉。”
颜玉泪中微笑,地上的血水,开始染上她的衣裙,一点一点覆盖她,她将玉簪插在头上,待血在她身上逆流而上淹没她后,血水突然全部泼在地上。
至此世上,再无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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