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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两个梦(1 / 2)

下岗后,费齐睡懒觉的幸福与早起的痛苦一起消失了。

新的习惯马上填补了消失的幸福与痛苦,他每天都早早起床在街上逛,一直逛到他父母吃过早饭出了门才回家,吃过早饭,睡上一会儿,吃过午饭,下午再出去走。

这种怪癖保护了他在父母面前的尊严,他不愿意让父母看见自己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样子。另外他也想看看是否有什么挣钱的路子,也看看有什么地方、什么单位需要人。

元旦的早上天还没亮,费齐就醒了,没有一点儿困意,昨天王府的酒喝得他现在还有些头疼,身体酸胀,躺在床上仿佛蹲在笼子里。他穿衣起床,最后在外面又穿了件羽绒服,把帽子的带子勒得紧紧的,像一只企鹅,轻轻地出了门。

其实,即使是千禧年的第一天也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这一天对人们给予它的期盼和礼遇冷漠已极,它还像上个一千年的任何一天的态度一样。

外面的空气非常冷,大街上只有几个老人小心地踏着厚厚的雪在路灯下慢慢地走,吱嘎、吱嘎的雪声单调得让人心烦。年青一些锻炼的人很少,费齐只走了一会儿就改为在街上慢慢地跑,太冷了。

上个千年的街灯一直亮到这个千年,照着街边门市五颜六色的门脸儿。大街的两侧有发廊有理发店,有食杂店有便民超市,有各种饭店、饭庄、饭馆和酒店,有浴室还有洗浴中心,还有网吧、练歌房、服装店、香吧佬熟食、冷饮厅,间或还有减肥中心、美容院还有台球厅,就是没有他能干的行当。

他从南马路转到联营商店,又向北穿到二马路,家具、不锈钢、灯具和铁艺都不是他的本行。转了一大圈,等他回到家时已经是九点多了,老爸、老妈已经到五金店去打点了,厨房的饭桌上没铺桌布,但上面有他的早饭。

费齐还真有些饿了,桌上的菜大概是父母昨天“千禧晚餐”吃剩的,他热了热,都打扫光了,打开水龙头,准备刷碗,却没水,这倒正合了他的心。

他回到房间,床上的被子已经被老妈叠过了,窗帘也拉开了。他坐在沙发里,腿有些酸胀。

也许是起得太早了,吃过饭就有了困意。他感觉自己像一台二手电脑,能写能算,就是一下子不值钱了。相反,工作对于他倒是一下子身价百倍,仿佛昨天还只是一只青蛙,今天却变成了王子,住在戒备森严的城堡里。

石英钟的摆晃来晃去。阳光渐渐地照到脚前。

可能是在泰国的一个海滩上,费齐躺在舒适的阳椅上,像躺在他的沙发里一样舒服。太阳黑子戴着墨镜背着手在身后守着,他身上穿着一件文化衫,胸前写着“今天工作努力”,背后写着“明天工作奴隶”。海浪的声音和气息轻轻地抚慰着他,海水的气味很好闻,有点儿自来水的味道。阳光好像也惧怕他的财力,不敢暴晒他,只轻轻地晒到他的脚。

他和天蓬元帅合开的广告公司靠着蒋夫人白白的波相大赚了一笔又一笔,天蓬花了几十万已经调到省局工作,有了他的照应,以后的买卖更好做了,说好夫人在家守着,他来度假。

费齐好像已经拜见过了佛祖、品尝过了海鲜、欣赏过了人妖就来到海边。他喜欢这里,这里没人知道他干过什么,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有钱。

他学了乖,接受了师傅和天蓬的劝告,他咬着牙应酬,看见什么样的人就说什么样的话,有时见到爷爷时就装孙子,有时偶尔见到贱种他就不卑不亢,否则贱种反而会看不起他。酒桌上他努力地学会察颜观色、笑脸始终,他觉得在酒席上,自己有时像东方朔那样诙谐,有时像李白那样大碗喝酒、大口念诗,有时像公安局的电脑一样什么人都认识,有时又像黑社会老大,什么事他都能摆平,他谁也不怕,公安局长就对他说过:我是人民公仆,但我更是你的哥们儿。

单独拜访部门主管时,他学会了看准机会递过一个纸包,然后再补上一句恰到好处的话,即能使领导安心笑纳,自己又好下台阶,这一点是他这些年生意场上的制胜法宝,机会不准,就像蚊子在不当的时候叮人。话说得不到位,就像给女孩子送了钻戒却没说“我爱你”一样。

费齐放下手中的果汁,伸手抓起一把暖暖的细细的白沙,沙子顺滑地从手中漏下,这时手机响了,太阳黑子捧过手机,是王科长要找他打麻将,他说正在泰国晒太阳才把日期拖了几天。费齐觉得推托这种应酬比和小文说“到此为止”还难。赵行长喜欢钓鱼,他得陪,于经理最愿意打保龄球,他得输得真实。马总喝酒必须色、啤、白一起来,他真有点受不了,喝过酒还得去唱卡拉OK泡澡按摩,只是今天泡澡的水有些凉,脚趾几乎要抽筋,马总刚想大骂,小姐的肚兜下露出雪白的乳根,刺激得人血脉贲张、勃动欲射、鼻血不止,小姐忙脱了肚兜给他们擦鼻血,肚兜很薄,不吸水,他的鼻血流得更厉害了。

“先生,潮水涨了!”一个漂亮的泰国小姐走来提醒费齐,原来潮水已经到了费齐的脚踝了。

费齐赶忙站起身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来水来了,冰凉的自来水已经溢了满地,地板革没在水里,他脚上的棉拖鞋都湿漉漉的了。

费齐没有工夫玩味刚才的黄粱美梦,站起来趟着水忙去关水龙头,鼻血却滴在手上、滴在水里,于是又手忙脚乱地擦鼻血,用卫生纸球堵好,他想起了那个不吸水的薄肚兜和那下面的雪白。但他得赶快打扫满地的水,扫完水,又刷碗。他整整忙了大半个小时,可算能坐下歇一会了。

他想起刚才梦中的奋斗史、发家史,好像也不是很难为,在心中狠狠地咬牙,想从今开始洗心革面,像梦中一样奋斗,却又下不了决心,也无从下手,仿佛自杀者下的最后的决心那么难,仿佛此念一动,便下了地狱一般。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费齐的身上,暖洋洋的,仿佛泰国海滩上的阳光一般明媚。

费震苏见儿子突然没了工作也发愁,但他更怕儿子着急,一开始就要他去五金店帮他,费齐没去,他知道那儿有母亲帮忙就已经足够了,根本不需要再添人手了,他知道父亲只是在安慰他罢了。

费齐也想过到南方去,这些年南方对于东北人仿佛当年美国的西部一样,到处是机遇和黄金。但父亲说:“再有几天儿就快过年了,你现在去了,就算找到了工作,马上又得回来过年,真想出去,等过了年再说吧。在家歇上两个月,家里也没缺了这两个月的钱。”

费震苏这么说是他知道费齐不是在家“啃老”的主儿。其实,费震苏也没真想让儿子去南方掏金,只是欲擒故纵罢了。他当然知道现在的工作难找,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退而结网也不如去市场买鱼又快又方便。他和老伴儿商量过,打算花钱给儿子找一个机关事业单位的工作,但苦于只听说过这种事,却不知道具体如何操作,自己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送钱也得知道是个什么行情。钱送给谁,送多少,这里的学问要多大有多大。这事可真怪,买鱼不成,还得退而结网,结网不成还得临渊羡鱼。唉,实在不行还是让小齐去南方吧,有钱去南方,把钱花在路费上总比偷偷摸摸花出去连个收据都没有要放心。三个孩子中虽然这孩子最聪明、最要强,但学傻了,不会社会的运作,没有势力眼,太清高,当初就不应该让他回来,毕业的时候就应该让他去南方闯。但没个孩子在身边,心里总是空空的。老大是回不来了,不能在身边,他们一家要是在身边倒是不错。老二人家两口子心野,不愿意在父母身边。唉,看看再说吧,老二两口子不也下岗了吗,逼一段时间不也找到活儿干了吗?实在不行,就让他去南方吧,他要是混好了,我们两个卖了房子也去。

费齐也剖析过自己,他发现自己也没想真的去南方,否则当初毕业又何必回齐齐哈尔呢,他觉得自己的骨子里也真的没那么多的掏金意识,在这一点上,他一点儿也不像他的两个哥哥。古人人说:予人以鱼,不如予人以渔。但费齐觉得予什么也不如予人以欲鱼,而自己正是缺乏这种吃鱼的欲望。

张桂兰可是从来没有表示过让老儿子去南方的意思,除了瞒怨儿子不该和小文在这个节股眼儿分手以外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在心中只怪这个死小子,竟跟我作对,我嫌那丫头文凭低,他非要处,我好吃好喝让他们谈吧,他又和她黄了,黄了就黄了,再过几个月也行啊。黄了还不跟我说,好像我该他似的。老头子要花钱给他找工作,那得多少啊,买了工作还哪有结婚的钱呐?但要是没工作,谁会嫁给这个死小子呀!这个犊子,从前多听话一个小孩子,上了高中以后尤其是上了大学,脾气越来越冲,总是看不上我。这回不跟我顶嘴了吧。

费齐听了母亲的瞒怨,真的没有还嘴。不是理屈,而是没有底气。

从前上班时,他每天早晨七点起来都觉得特别困,总想多睡一会儿,下了岗,他的生物钟全都变了,每天早早的就醒了。

他一边在大街小巷转悠,一边像一个收古董的小贩寻找着他中意的就业机会,他笑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机会主义分子”了。他一边在不太热闹的街市上走,一边幻想能够一下子回到十年或二十年前,从头再活一遍,再活一遍没有什么责任的童年。

白天费齐在外面走了一天,又累又困,回到家草草吃过饭,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发呆、出神。最近,他的烟瘾大了很多,只是从抽龙泉改为抽大庆了。越是无事可做,越是犯困,越是这样想,时间过得就越是慢。张桂兰虽然心里也很烦,但儿子最近明显话少了,也不顶嘴,也不挑食,电视也不愿意看,当然也就不跟她抢频道。

费齐当然不愿意看电视,电视里那么低的失业率他心烦,他想骂娘。看电视里那么多下岗再就业的、那么多再就业的明星他忌妒。

凭良心,不能说没有就业机会,很多网吧都贴着招网管和收银的广告,但费齐既然回绝了乔三,也就不能再去别处应聘,否则就有点儿不够朋友了。几乎每家饭店都在招年轻、貌好、高个的女服务员,像他这样的当个门僮都嫌个头太矮。保险业务员他干不来,他不是死磨硬泡的主儿,更受不了目标顾客的白眼儿。扛水泥上楼他也干不了,他是个纯书生。搓澡的活听说挣钱不少,但他也干不了,还是因为他是个书生。他不会炒菜、不会理发、不会调酒、不会缝纫、不会裁剪、不会调音、不会开汽车、不会砌墙摸泥更不会水暖安装。他不敢贷款创业、不敢做期货、不敢卖假票,更不敢偷、不敢抢、不敢代客杀人。

二楼的李婶告诉他二百对过有一个人才市场,他儿子就是在那找到的工作,不花钱。费齐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人才市场一楼有一块企业招聘信息板,里面的信息大多是招聘营销业务员,他并不感兴趣。上了楼,他很奇怪里面没几个人。他找了个窗口咨询了登记的条件和要求,一个服务人员很是热情,告诉他马上就要过年了,不如过了年再来登记,年前企业用人的很少,出来找工作的人也少,大家都等过了年,等过了正月十五,每个周三和周六都有企业招聘会,那时你再来。费齐听了,才想到还要过年。出了人才市场又大街小巷走了一圈,回到家里,费齐上了床,浑身都疼。

“小齐!快起来,要迟到了!”

费齐听到妈妈的叫声没睁眼就往床边去摸眼镜,没摸到,弯腰去拾拖鞋时,吓了一大跳,周围的东西都变了,他睡的单人铁床变成了土炕,地板革变成了红砖,还哪有什么拖鞋和眼镜!他认真地睁了睁眼睛,自己也不近视,什么都看得真真楚楚!只是什么都变了。他正在发愣的时候,妈妈把早饭端上了饭桌,那饭桌很新,不铺桌布也很光亮。

妈妈是那么年轻,也就是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不是他脑子里的老态,妈妈见他还在发呆瞪了他一眼:“醒醒!醒醒!快去洗脸!”

费齐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回他妈真有点不高兴了,“快点吧!小祖宗!你今天不是职日吗?还磨蹭啥!”

没有卫生间,费齐只好去找水盆,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又是似曾相识,又是那么令人欣喜,他努力地抑制着自己,走到外屋地儿转了一圈,找到了洗脸盆,一切又都是那么蹩扭,从水缸里舀了水,洗了把脸,没有下水,他端了水盆,出了门斗,把脏水泼在院子里。

小院子很是的亲切,有好几年没梦到了。地当间儿种着一些扫帚梅刚刚半尺高,隔壁老吴家墙边上的爬山虎还没有爬上绳子。他在努力地和他记忆中样子进行着对比,他想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他转身进了屋,又转了一圈,北墙上有一个土气的大美人挂历,是一九八六年五月!费齐问母亲:“妈,今天礼拜几?”

“礼拜几?我也记不清了,是25号吧!快吃饭,一会儿都凉了,你爸今天上班早,你二哥也走了,吃过饭自己把车子打一下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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