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3分钟。”理万机一把扯过耳塞。“你已经听到重点了。”
小虫二并不知道他已经把耳机拿掉了，她的脑海里徘徊着陆至翊说的话。如果说凶手是陆至翊，那她就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诱因。她也曾想离开Sometimes，可她更想留下来为尹星霜报仇。但是如今她觉得自己被蒙上了双眼，和陆至翊一起把刀子捅进尹星霜的体内。碾压了陆至翊，这件事就能告一段落了吗？
她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健身室，慢慢就听到了一阵急促而短小的钢琴声，渐快加强的张力不断撩拨着她极不稳定的情绪。跳跃的音符仿佛四面八方的人们从远处逐渐汇集而来,像是滚滚浪潮,一浪高过一浪,越来越激烈，最后又猛地一收，所有人都被碾压殆尽，不发一声。罗慕慕轻轻从背后环住她，把下巴顶在她的肩膀上：“我为你弹了一遍又一遍，李斯特的《林中烟雾》。”
“谢谢。”尽管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体温，可小虫二还是觉得彻骨冷。
（四）
“原来慕慕妹妹喜欢这种类型。”陆至翊倚在门口，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她俩。罗慕慕长得比尹星霜还要漂亮，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既清纯又性感，身上具有门面担当的明星潜质。小虫二的眼睛是个焦点，尽管此刻她的眼里有愤怒，有哀伤，还有茫然，但都不是内在的她，永远无法透过这扇窗户看穿她。视线扩散以后，会发现她的五官很出彩，有种欧美式的立体感，有男人那种英气，但稍微看着她眼波流转，又觉得整体清秀了半分。
“呀，至翊哥哥，你，你怎么在这里？”罗慕慕惊得赶紧松开了手，急忙开始圆场：“我是看咱俩谁的腰比较粗，你说是不是？”说罢还对小虫二使了个眼色，小虫二只好配合她点了点头。陆至翊假装仔细比对两人的腰围，最后对罗慕慕说：“你的腰太粗了，哥哥建议你多跑健身房。”
“讨厌啦。”罗慕慕急得直跺脚，立马为自己解围：“虽然我不胖，可是能再窈窕一点我也不拒绝，那我现在就去健身房啦！”说罢趁机溜出了门口。小虫二刚想随她出去，却被陆至翊横脚拦住，脚下一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陆至翊弯下腰，用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双眼目光如炬：“你在害怕我？”
小虫二不想和他发生眼神接触，他的目光就像一把剔骨尖刀，随时把她身上脆弱的部分剜下来。她闭上眼睛回答：“不害怕。”
“证明给我看。”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太喜欢看她矛盾的样子。他知道她是一头隐忍的狮子，能驯服她只是因为她还没长大而已。可是因为谨慎而除掉她，可能要错过很多有趣的东西。他刚想再用言语刺激她，她却猛地用嘴唇堵住了他的话，末了还狠狠地咬上一口。这下轮到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不会这样对我害怕的东西。”小虫二微笑着注视着他。陆至翊很快平静下来，直起身板俯视着她：“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跟你说的才是正确的版本。”
“我没有碾压过尹星霜。”他最后扔下一句话就走了。等他走远了，小虫二才让自己的身体肆意颤抖起来，然后拼命用衣袖揩着自己的嘴唇。待她冷静地离开琴房时，她才注意到隔壁房间有人在从容地看着琴谱。他正是和陆至翊打拳击的那个古典美男子，他在抬眼间看到了小虫二。小虫二不知该说些什么，呆呆地朝他行礼。他却率先开口了：“刚才那首《林中烟雾》弹错了不少地方。”
“啊？是这样吗？”小虫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两个房间那么近，他能听见琴声，想必也听见了这些对话。他表现得若无其事，应该也是想回避这些话题吧。只是他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陆至翊也看到他了吗？
“尹于飞。”他指着自己介绍道。
（五）
“你和星霜姐……有关系吗？”小虫二的声音越往后越分散，小得几乎听不见。
我是她弟弟。他的双手覆在琴键上，缓缓奏出柔和的乐章，涓涓细流渐渐抚平了小虫二零乱的思绪。“你才艺表演那一天，她为你鼓了掌。”
谢谢她，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看着尹于飞跳跃的手指，突然就看出神了。尹于飞腾出了一只手，把她引到自己身边坐下。他说，你把手放在我的手上面。小虫二随着他的手穿梭于黑白键之间，默默记住了大概的旋律。她悄悄用眼角扫着他的神情，他弹得十分专注，婆娑的树影不断变幻着光影，他的温柔默默融进了暖黄色的氛围里，像是另一个Caleb。
Caleb……小虫二这才恍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要报复吗。
尹于飞并没有停下来，但乐声稍稍凝重了起来。他问，向谁。
不知道，或许是我，或许不是我。小虫二收回了她的手，不安地叠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不是你。他淡淡地回答。
我对付陆至翊，你心痛吗？他又问了一句。
我吗？我可能没有心了。小虫二还是谨慎地应对着。她不知道尹于飞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这一霎她将他和Caleb区分开来了。这潺潺的琴声后面，掩盖着多少汹涌的情绪。它们搬来理智的石头，把暗流一一阻隔。一旦更多力量汇聚起来，这些石头会连着洪水形成激流……
是想着要怎么弹吗。他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试试。她把手停在初始的位置，凭借记忆一点点地还原着琴声，勉强串起了一段音乐。
“黄浩文要被碾压了，你想去救他吗。”他在一旁为她伴奏，拂动着那些被忽略的白键。“你知道，只要轻轻一根稻草，他就会被压垮。”
我救不了他。
我只是问想不想。
你有办法吗？
有。
不要告诉我。
为什么。
“你救不了一个决心要死的人。”小虫二想起了Caleb说过的话，接着补了一句：“我不想你给我希望，又让我看着它熄灭。”
你不是救不了，而是不救了。尹于飞站起来将房门合上，然后打开了一屋的音响，再重新握着她的手继续演奏。小虫二不知道是什么歌，整个系列听上去既欢乐又喜庆。不知过了多久，尹于飞开口问，在这里，你一共上了几种课？
声乐，舞蹈，形体，文化，以后还会有表演什么的吧。
现在有声乐，你的手指在舞蹈，我们的形体在这里，慢慢被碾压文明所侵蚀。现在，你该学会表演了。
演什么？小虫二刚想问清楚，却听到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和那个鲜血之夜的尾声一模一样。尽管有整屋乐声的掩盖，但这种尖锐又刺耳的声音总会显得太突兀。
演毫不知情，演若无其事，演一个永远无辜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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