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黑得可怕,亭边的冰面上淋了厚厚的油。在亭一侧的冰面上有一个洞,水面上也淋了油,倾群按照计算好的位置跳了下去。进入水中的一刻真是生不如死,寒冷刺骨,痛如虫噬。
她呛了一口水,神志竟有些模糊,她稳稳心神,向着约好的方向游去,有李轻骥在那里接应。她必须快,否则自己即使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在水里。
短短一段距离像炼狱一般长,头上是冰,是冰,还是冰,她已如冰一样冷了,还没有出口。绝望袭来,让她的身体蓦地沉重,她无力地拍打着厚实的冰面,那么冰凉,那么结实。恐惧在她心里似浓墨入水,瞬间蔓延,恍惚间让她想起小时候夜里发了噩梦,猛然惊醒,背上一层冷汗,四肢僵硬着一动也不能动,转头窗外是鬼魅般的幽幽竹影,心狂乱地跳着,恨不得跳出胸膛来。
她的脸贴着寒冷的冰面,感到无比的疲惫。
李轻骥看着脚下的冰面,倾群的面容隐隐约约的浮现,纤细的手指拍打着冰面,像一尾焦渴的鱼,气泡跟着呼吸升起,越来越微弱。
还记得成亲时,浩荡的送亲队伍众星捧月,她一身大红的嫁衣,跟着他走进李府。她是那么美,那么冰冷,封印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如同一个屋檐下的陌路人。他们在与历王周旋的战争中出生入死,驿馆里的那一夜,他竟有些欢喜,不知什么时候,他想要她在身边,他想靠近她。他们已走到了今天,他们已血肉相连。
倾群渐渐失去知觉,眼前一张面目模糊的脸,她努力睁开眼睛,却看不清楚,她幽幽地笑了,“轻骥……”她放开了手,下沉,下沉……
一双手托住了她,温暖的嘴唇,含着空气,贴在她冰凉的唇上,延续着她的生命,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是冰川是火海,是痛还是笑。
那边的烈火还在燃烧,篝火哔哔剥剥燃得正旺。这边一片寂静。
李轻骥全身湿透,发上的冰凌正逐渐融化,水滴滴嗒嗒地流下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看着怀中冻僵的倾群,看着她紧闭的双目,好像她并不是昏迷不醒,而只是在他怀中睡着了一般。
她突然一皱眉,咳了几声,面上露出痛苦之色,李轻骥好像被她惊醒,目光聚拢了,不由得伸手抚着她的脸。倾群睁开眼,虚弱地露出笑容,“你来了。”
看到她的笑,听到她的声音,李轻骥只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他突然明白,天地间什么都不重要了,如今他孑然一身,如今他只有她。失去了她,再给他什么,他都不会快活。他不由分说紧紧抱住倾群,“一切都过去了。”
博和死了。一路回京的路程漫长而缓慢,倾群感染了风寒,李轻骥也旧病加重,每天大部分时间不是赶路,而是在驿站休息。
这日倾群醒来,李轻骥正披衣站在窗前,手下又送来了京城来信,他接过挥挥手,信使退下。
“又是催你回京么?”倾群撑起身,只觉头重脚轻。
李轻骥展开信纸,眉头渐渐皱起,他慢慢转过身背对了倾群。持信的手微微颤抖着,好像那一张薄薄的纸,有千斤重。倾群从背后只见他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不由问了声,“出什么事了?”李轻骥却没有理会倾群的呼唤,一个人走出了门去。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倾群掀开车帘,望着周围的道路,总算回京了。“这是去哪,不回府么?”这条路不是回李府的路。
“去冰璃小筑。”
倾群有些扫兴,“这次我哥回京,我没见他就去了南方。张蕴不在了,他肯定很伤心,我回来了就应该去陪陪他。”
李轻骥看着她,一瞬间他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懂,“先照顾好你自己,锦崖也不愿意看到你病成这个样子。”
倾群头昏脑胀没力气再跟他争辩,只好由他去了。
冰璃小筑一如人间仙境,多年后故地重游,倾群只觉心境舒缓了许多。下午李轻骥就进京面圣,她躺在暖室里,燃着尘缘香,终于睡了个好觉。
“这几日京城怎么样?”倾群悠悠地问,新君登基,一切都有了好转。
“奴婢在小筑呆久了,不清楚。”丫鬟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倾群心里有些惦记,也问不出来什么只好作罢。门忽然被“砰”地一声撞开,一个人闯了进来,倾群吓得撑起身,“干什么?”
定睛一看,见是一个满身是血的仆人,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扑倒在地。丫鬟吓得尖叫起来,倾群下地一个旋身拔剑,两手紧紧握着剑柄,几个刺客已冲进房来,不由分说上前就砍。
倾群没有力气,连连招架着,无暇问来者何人。她向门口靠去,却被挡了回来,刺客招招致命,倾群病着眼花缭乱,一会儿右臂上就被砍了一刀,鲜血一下涌出,染红了衣袖,痛得她咬紧了唇。分神间腿上又中了一刀,她跌倒在地,剑也脱了手。
刺客挥刀剁下,倾群奋力一滚,刀落在地上,击碎了青石的地砖。倾群一阵眩晕,只觉在劫难逃,她闭上眼,刀却再也没有落下。
“爹?”她趴在地上,抬起头,院子里如青松般挺立的,正是李仕风,“您,是您要杀我?”倾群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是梦么?可为什么身上的痛如此真实,这噩梦仿佛没有尽头,永远也醒不来。
李仕风负手站在院中,刺客潮水一般退到他身后,一个女子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是桑知。
倾群心里一沉,捂着流血的臂膀,紧张地说:“爹。”
“你做的那些事,不用我一一历数了吧。”
“您怎么知道……”倾群惊呆。
“博和临死前告诉轻骥偷御风令的是你,轻骥身边的人自然会向我禀报。
倾群扶着额头,”他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一点表现也没有?
”早点送她上路。“李仕风回头吩咐手下,又回头眯起眼看着倾群,”说不定在黄泉路上,能和你兄长会合。“
倾群怀疑自己听错了,”兄长?“她又问了一遍,”兄长?锦崖?“
李仕风嘲讽地一笑,”看来你还不知道,容锦崖已经死了。“他冷冷哼了一声,”料到轻骥不会告诉你。真是妇人之仁!“
”怎么会,怎么可能……“锦崖死了,倾群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个疼爱自己的哥哥死了,她唯一的亲人死了!
李仕风一扬下颌,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如儿?“震惊让倾群几乎支撑不住。
”小姐,奴婢是老爷安排进宫的,叫做如儿也是有心之举,只为能接近小姐,撮合了小姐和少爷的亲事。小姐的举动,奴婢都要禀报老爷。“如儿低着头一口气把话说完,默默跪在了地上,”奴婢听到了小姐和玉娘的谈话,知道了容少爷并不是容家嫡子。老爷对奴婢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奴婢只好对不起小姐的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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