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是乐华的生日。
乐华三天前就和锦崖一起进宫,怡清宫早已焕然一新,由于怡清宫中是汉代装饰,帘幔多是数层,内绒外纱,垂地的流苏飘浮。皇后命人将垂幔窗帘便全部换成新的,光布,纱,各式丝绸,就动用了三百多匹。
傍晚时天色还清明,宫中却已点起大红灯笼,宫女太监都神色严肃,行路匆匆,歌舞升平,仙乐飘飘,不知从哪里传来编钟的空灵声音,缓慢流淌,犹如天籁。今晚是精神高度紧张的一晚,不止对宫人。
一个男子在宫里走着,华贵的锦缎并不能掩盖他高大的身形,以及这层层巍峨宫墙锁不住的不羁。黑色的靴子踏在地上,发出清晰的脚步声,让安静中有了一份咄咄逼人的味道。
周围并不热闹,今天皇宫的焦点是卿安殿,那里的灯火隐隐地映亮了夜空,男子走到御书房,看见还没掌灯,便来到别殿,问一个扫地的年轻太监,“哎,博和王爷来过了没有?”
小太监抬头看了看他,并不认识,但今夜能进宫的也是不可小觑的主儿。进宫这么久,第一次一个达官贵人问话,他不由得紧张地摇摇头。
男子掏出一锭银子,“要是九王爷或三皇子来了,等他们走了告诉我一声。还有银子赏。”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一座偏殿。
刚过了掌灯的时候,夜幕掩映下一个小太监小步跑着,“三皇子来过刚走。”
殿门一开,走出来的却不是那个男子,而是,六皇子。
小太监一愣,慌张地跪下,不敢抬头,“铛。”一块银子落在他面前,暗紫色的袍角飘过,小太监跪了许久才敢四下看看,迅速捡起银子揣进袖子。
琰异慢慢踱着步,又消磨了一柱香的时候,才走到御书房。太监推开门,禀报道:“皇上,六皇子求见。”
皇上正看着宫灯出神,今晚宫里的喜气似乎根本溅染他深埋的内心。许久他才挥了挥手,让琰异进来。
琰异定了定心神,走进跪倒,“给父皇请安。”
皇上眼也不抬,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喜怒,“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儿臣一直有件心事,今日终于鼓起勇气请求父皇。”
皇上哼了一声,没说话,也没有阻止。
“儿臣是来求情的。”
皇上放下笔,靠在龙椅上看着他。已经老去的浑浊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儿臣想为流亡在外的赵氏一族求情。”琰异说完顿了一下,皇上没有说话,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父皇,赵裕也算是儿臣的父亲,他一辈子清廉,到晚年一朝走错,国有国法,他罪有应得。但儿臣这为人子的,希望父皇开恩,能饶过那些流亡在外的人,不要让他们担惊受怕地过一辈子,儿臣愿代他们领罪。”说着,捧出自己的官印,放在地上。
皇上一条胳膊搭在扶枕上,看着琰异,琰异眼中闪着泪光,几欲落下。
皇上缓缓道:“父皇本来也不会怪你。今天是乐华的庚辰,除了死刑,其他犯人都降罪一等吧。”
琰异破涕为笑,“谢父皇!”
皇上随手将三皇子的奏折塞在案底,斥责道:“乐华的宴会要开始了,还不把你的印捡起来。”
卿安殿临水而建,殿后便是一片无际的湖水,殿外是汉白玉石铺就的平台,台上一架华贵的青铜编钟。各家皇子王亲都带着夫人或长子长女前来庆祝,平台上长风侧侧,衣香鬓影荼蘼了夜色,环佩金玉相碰,是最让人沉沦的音乐。
皇后已经落座,乐华也身着一袭粉色盛装,云鬓花容,坐在右侧首席,锦崖和倾群坐在旁边,欢声笑语,相逢寒暄。
入席的人却不多,因为中心不是乐华,不是皇后,更不是锦崖,不远处正众星捧月,一群达官贵人簇拥着博和,笑语声不断。此时此刻,京城里无论多么有权有势的人,普通人求三天三夜也见不到所谓上等人,也只能赔笑在人群外,踮着脚遥望博和的英姿,处心积虑盼望着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博和持杯谈笑,嘴角翘起轻蔑而邪魅的弧度,眼神若有若无地掠过倾群,正在和锦崖说话的倾群感受到莫名注视,抬头却寻不到目光的来源。
“皇上驾到!”编钟厚重的乐声伴着皇上稳重的步伐,如神而至。
众人闻声立刻纷纷跪倒,偌大的殿外只听见衣裙的窸窣声,这安静庄严中暗流涌动。
皇上身边,竟是平日黯淡无光的六皇子。父慈子孝,一齐出席。这一幕成了众人心里的惊雷,塌陷了所有常理秩序。
晚风习习,吹动河畔的翠柳,酒宴开始,僵局瞬间瓦解,众人又恢复了正常,纷纷在皇上面前歌颂太平盛世,琰异不动声色的斟了杯酒。他身后站着一个英武的男子,高大的身躯如一座山,居高临下,如伺机而动的猎豹。不言不语,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倾群觉得此人面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不由眯起眼睛,又看了看他。那男子好像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侧目,目光如高山终年不散的雾气中一道凌厉的阳光,刺得倾群竟一怔。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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