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问我为什么去找死?”赵顺笑笑,“这趟不是找死,是找活。”
“赵叔,关东那边真的能冻死人吗?”林鸿鸣凑过来问。
“能啊”,赵顺笑着说,“一到三九天,街上都是冻掉的胳膊腿儿。”
林鸿鸣吓得目瞪口呆,林省身拍了拍他脑袋,“傻小子,逗你玩呢。”
“我说呢”,林鸿鸣往林省身那边靠了靠,“哪能那么冷呢?”
赵顺微微眯着眼睛端详着林省身的两个儿子,大儿子跟林省身一样,浓眉大眼,又高又壮,不过和他爹比起来,他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倒是那小儿子,也不知道随谁,眼睛也不小,可眼尾却细而略弯,身子骨有些单薄,跟林省身一样沉默寡言。
“冷不冷的,得看和哪儿比,和老毛子的西伯利亚比,关东倒也不算冷了”,赵顺紧了紧身上的破布衫,虽然从那儿逃回来好几年了,但一想起来,即便是在夏天,也忍不住地打冷颤。
6.
走了两三天之后,队伍里便很少有人说话了。天气炎热,汗顺着脖子往下淌,每天除了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吃得又不好,饶是林鸿鸣这样十八九岁体格健壮的大小伙子都开始打蔫儿了,其余人更是扛不住。时不时的就有人晕过去了,一开始还有人去扶,被队伍中的俄罗斯人看见了,二话没说就给了一枪托。
后来那人到底没有扛住,被扔在了路上,这样的事有了第一桩,就会有第二桩、第三桩,谁也不知道那些被遗弃在路边的人最后到底是死是活。林省身担忧的看着小儿子,林鸿文的的身体比较单薄,不知道能不能挨到哈尔滨。
“爹,我没事”,林鸿文咧开快没有血色的嘴唇笑笑,“再过两天走到黄河口就好了。”
这天正午,林省身正走着,忽然后面一个人咕咚倒在了他背上。林省身没敢动,旁边两个人下意识的架住晕倒那人,心惊胆战的看着队伍前面俄罗斯人的背影,不知道如何是好。赵顺回身看了一眼,示意他们别出声,自己扯了块破布,用水浇湿后拍在晕倒那人的额头上。
“兜里还有盐巴没有”,赵顺小声地说,“给他灌点盐水。”
“被老毛子看见了咋办”,扶着他的人叫刘林,虽生得浓眉大眼,胆子却不大,这时更是有点慌神,“被发现了,咱们也得挨揍。”
“看见再说”,赵顺按着那人额头上的破布,“还能眼睁睁看他死啊。”
那人也争气,被架着走了一会儿,灌了些盐水就醒了,看了两眼赵顺,没有说话。
架着他的人都看不过去了,“多亏了他啊,不然你就被扔路边啦,还不赶快谢谢人家。”
赵顺是知道这个人的,此人叫杜心竹,念过几年书,好像还中过秀才,颇瞧不起他们这些卖力气的。
杜心竹思量了半天才开口道了谢,赵顺挥挥手,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觉得这人跟娘们似的。
这边杜心竹算是活过来了,赵顺瞄了瞄前面的俄罗斯人,似乎也没察觉什么,目光往回一扫,落在林鸿文的身上,心说不妙,那小子脸上都快没血色儿了。
赵顺拿起杜心竹没喝完的盐水,不声不响地走到林鸿文身边,塞进他手里,“赶快喝了。”
林鸿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仰脖把水全喝了。赵顺看着林鸿文惨白的一张脸说,“再忍忍,就快到黄河口了。”
林鸿文点点头,赵顺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孩子”,可心里却感叹,这样的身板儿,怕是到了哈尔滨,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7.
一行人走了七八天,终于到了黄河口。港口熙熙攘攘,都是准备坐船去关东的。林省身他们被两个俄罗斯人领着上了一艘船,船虽然挺大,但架不住人多,怎么都装不下。余下的人被领上了另一条船,赵顺四下看了一圈儿说,“一会儿没事儿别瞎晃悠,能不动地方就不动地方。”
“怎么?”林省身问。
“这船装得人太多了”,赵顺说,“整不好就得翻。”
“不能吧,赵叔,这么大的船”,林鸿鸣说。
“你看看,这人挤人人挨人的”,赵顺说,“小心点好。”
说完看了眼林鸿文,心说这小子还真扛到上船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赵顺想了想,把之前偷藏的半个馒头掏了出来,一边递给林鸿文,一边看着林省身和林鸿鸣说,“他这身板可不如你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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