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歇了半日方叹道:“老了,精力大不如从前了,这人一多呀,就觉着烦。”
孙太夫人笑道:“主子说什么呢,要说年龄,奴婢可比主子大多了,奴婢现在可还能动弹呢。”
太皇太后眯着眼睛道:“是啊,打小儿你在我身边,伺候了我那么多年,想当年,你可比我早进宫。”
孙太夫人笑道:“是呀,得主子娘娘青眼,留在身边伺候,后来又被主子娘娘赐给了格格,奴婢原本还以为再也不能进宫了,谁知道主子洪福齐天,托主子的福,跟着主子又进了宫呢?”
孙太夫人先是卖身为奴,被选在俗称哲哲皇后的孝端文皇后身边伺候,后又被皇后赐给了自家娘家侄女布木布泰做丫头,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就此远离宫廷了,却没想到,这当时的皇帝居然会下旨娶了自己妻子的娘家侄女,孙太夫人都糊涂了,不过却也知道这满人的规矩跟汉人的不一样,她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发表意见。
然后,便是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直到后来太皇太后为了发展自己的势力,将自己赐给贾源为妻,方才又离开宫廷,那时候,自己都多大了,二十七八了吧,人家的孩子都快娶媳妇了,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罢了,我也累了,你们祖孙俩自去散淡散淡,我且先歇一会子再说。”
贾敏看着太皇太后疲惫的神色,暗道这个老人其实也很累了吧,嫁了个那样的丈夫,还生了个专门跟自己闹别扭的儿子,当真是一世不得闲,真的是身心俱疲啊。
嫁给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不得不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若说那男人一直都那样,恐怕太皇太后心里还好受点儿,反正你谁都不爱,大家都如此,心理上也比较能接受。偏偏事实却并非如此,他会爱,他将他所有的爱都给了她的姐姐,这让人怎么想?也难怪太皇太后要自谋出路,与摄政王勾搭了。
毕竟按草原上的规矩,太皇太后如此做也不算过分,毕竟草原的规矩是兄终弟及,兄长死了之后,他的一切财产都是弟弟的,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妻子。
只是按照中原儒教的教条来说,这个可算是不伦了,更何况进关后,摄政王还要明目张胆的娶了太后,太后下嫁,这让深受礼教熏陶的汉人如何能接受?而基本汉化的小皇帝就更不能接受了,这摆明就是在冒犯他天子的尊严啊,结果两母子为此闹了个天翻地覆,差点儿就断交了。
只是到底是形势比人强,在摄政王的强权下,小皇帝不得不低头,认了这让他倍感屈辱的亲事。当然,小皇帝亲政后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他老人家逆反的扒了摄政王他继父的坟,就差没鞭尸了,摄政王一系通通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夹在自己深爱的男人与自己唯一的儿子之间,看着他们无休止的争斗,太皇太后也很难过吧,那可是都是她的依靠啊。
只可惜,皇权一向容不下感情,它只要求那唯一性,天家无父子,亲骨肉尚且没几分亲情,更何况这半路出家横插一脚的。
到得最后,太皇太后也不得不咬牙舍了自己的情夫,选择了跟自己更亲近更有保障的儿子。毕竟,女人都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摄政王在女色上向来没什么禁忌,太皇太后不敢去赌这变幻不定的感情,也更不敢将自己母子的未来都建立在那虚幻飘渺的感情之上。
政治,讲究是现实与理智。
贾敏很欣赏太皇太后这一点,她虽然也是被逼无奈,可是她分得清轻重,知道进退有取舍,就跟后世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差不多。至于那些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女人,抱歉,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外人身上的女人,天诛大魔尊现在可看不上眼。
女人也是人,自然也该活出个人样来,什么都靠男人,那还要你来做什么?不等别人提醒,自己便已先将自己贬入尘埃,自动承认了自己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后世女人的地位,还不是靠自己争取来的,这个世道可永远都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太后可不会去想这些,看着太皇太后的呼吸渐渐平稳,太后悄悄对孙太夫人打了个手势,拉着她们去了偏殿。
贾敏看着孙太夫人不太好的脸色,低声道:“老太太,不然你也歇歇吧?”
孙太夫人看着走在前面的太后苦笑了一声,主子不发话,这下面的人敢自行其是么?
贾敏看着太后的背影也是转了转眼珠,这位才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精力旺盛着呢,你可别指望她跟太皇太后与孙太夫人一样要歇中觉。当下便有意拉着孙太夫人放慢脚步,慢慢拉开了与太后之间的距离。
太后走了一截,回头一看她们祖孙遥遥的落在后面,这才想起孙太夫人年龄大了走不快,只得跺了跺脚,先去殿内歇着。待得贾敏扶着孙太夫人一步三摇的挪进偏殿,太后什么脾气都没了,笑对孙太夫人道:“竟是本宫忘了,孙嬷的岁数大了,也该好生歇一会子了呢,旁边我才叫她们拢了火,等下散了火气,嬷嬷也去歇歇。”
贾敏忙搀着孙太夫人谢过太后的恩典,又将孙太夫人送了过去。
太后却在后面道:“敏敏你安置好孙嬷就过来,我还有话问你。”
贾敏祖孙二人脚步不由一顿,互相看了眼都苦笑了下,却也只能按着太后的吩咐去做。
等孙太夫人合眼睡了,贾敏方打叠好精神来见太后。太后笑道:“孙嬷嬷可安置好了?”
贾敏赶紧蹲下行礼,垂眸回道:“臣女代祖母谢过太后娘娘的关爱,祖母毕竟年纪大了,若非太后娘娘体量,臣女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太后忙命人拦住她,笑道:“罢哟,我看你也是个爽利人,咱们也就不用讲究这么多的礼数了,你且起来,好好陪我说话,千万别跟她们学,一句话一个礼,看得我头晕。”
贾敏噗嗤一笑,只得应了。
太后神秘兮兮的道:“丫头啊,真看不出来,你还藏了一手。”
贾敏一愕,抬头看着太后,不知道她所指何事。
太后不满的道:“我问过小李子了,他明明看见唐姑姑拿的是两套衣服。”
贾敏扶额,她现在终于明白这李公公干嘛要被人阉了,你个男人这么嘴碎干嘛,还像个男人吗?活该被人把下面割了。抽了抽嘴角,贾敏试探道:“那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太后笑眯眯的道:“自然是把那件衣服也穿给我瞧瞧。”
贾敏忍耐道:“是。”转身正准备下去换衣服。
太后却又道:“丫头,别急啊,不用下去,就在这里换。”
贾敏被她的话给吓得目瞪口呆:“太后娘娘?!”这可是皇宫。
太后不乐意了,一瞪眼,“干嘛?我就想瞧瞧那衣服是怎么穿的?”转头又对身边服侍的人道:“对了,我刚叫你们去找的人呢,怎么塔娜格格现在都还没到?”
塔娜,蒙语里是珍珠的意思,能得太后如此重视的,想必才到长安的科尔沁郡主塔娜格格吧?
贾敏轻叹,这个世道,女人还真没多少活路,这科尔沁郡王难道没看见自己一众姑母妹子在这大清皇宫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居然又将自己的女儿送了来,也是,这个时代,又有几个人会将女人当成人呢?她们本就是家族的棋子,是用来牺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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