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峙，双方都是彼此凝视着对方，却都迟迟没有开口。
就在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卓妖妖一边拨弄着雪白皓腕上的金丝镯，一边慢条斯理的开了口：“紫阳上仙，你确定要跟我打一架吗？还是说，你认为自己有能力能打得过我？”
魔神之力毁天灭地，就算是创始天尊来了她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能力未能达到创始天尊之能的他？
周瑾的嘴角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睛紧盯着她眉宇间已经成型的魔纹，半晌后，开口：“妖妖，放下这一切，跟我走吧。”
此话一出，别说是魔界，就是神界这边都像是听见了骇人听闻的传闻一样，各个面色惊异的看着说出这番话的紫阳上仙。
可周瑾却像是察觉不到那些诧异的眼神一样，依然只看着眼前的女子，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卓妖妖拨弄腕子上的手不着痕迹的轻轻一颤，虽说此刻她面色清冷，神态倨傲，任谁也看不清她心底的想法，可对她极为熟悉的周瑾却能察觉到她的异样；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纵然因为入魔而变的血腥妖异，可他却觉得前所未有过的熟悉亲切，只要是她的，他都不会觉得怪异，他都会依次接受。
震惊过后，卓妖妖立刻稳住心神，哭笑不得的看着周瑾：“我是没听错吧？你居然要带我走？在众仙面前，在众魔面前；紫阳上仙，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妖妖，只要你点头答应，神界无人能伤你，我们回紫阳峰，或者是你喜欢去哪里都行；好不好？”
看着周瑾眼底的恳求之色，卓妖妖知道他是认真的；只是没想到她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他说出自己最想听的那句话时，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一抹苦笑出现在她的嘴角，像是垂泪的桃花，带着凄然的美。
而此刻，就在卓妖妖心神稍稍松懈之际，突然一股铺天盖地的力量顺着她的四肢百骸慢慢传送，好在卓妖妖反应极快，立刻就压住波动的心神，敛眸沉色，用魔力探视着自己的变化。
就看深藏在她身体中的元婴似乎感觉到她情绪波动一般，本是闭合的眼睛缓缓睁开，一双血红的眼睛透着邪恶诡异的光芒，这要卓妖妖瞬间警铃大作，忙用魔力压住住元婴的成长速度。
这段时间她已经极力抑制自己的沉睡，为什么元婴还这么快就苏醒了？
难道是……
想到这里，卓妖妖心悸不已的看向站在自己百米之外的周瑾；自从魔神之力再次归来的那刻，她便知道了以前凤倾瑶该知道的所有事，自然也是知情初代魔神是谁；凤倾瑶虽说用自己替当初的紫阳挡了灾，可毕竟他的身体曾经也修炼成功魔神之躯；换句话来说，面对自己曾经的宿主，元婴对他的了解可谓是知之甚深。
难道此刻元婴的突然异动正是因为他？！
卓妖妖脸色沉重，再次看向周瑾时眼带复杂，却是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几步，声音缓缓的问道：“你不杀我了？”
面对自己曾经对她说出的那般狠心绝情的话，周瑾恨不能锤死自己；当日他之所以会对她那般狠心，最大的原因是亲眼目睹了洛炎的痛苦挣扎，眼睁睁的看着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完便命悬一线，这要他如何能不乱？如何能不心痛？
尤其是在看见那个人就是‘她’的时候，可想他的震惊。
如果这件事落在其他人身上他或许就不会如此冲动，之所以会如此被表面欺骗，恐怕是因为那个被牵涉其中的人是她吧；或许连他自己也是在经历过这件事之后才明白，原来在他心目中，妖妖早已变的如此特殊，特殊到无意间对她要求甚高，甚至不愿意去面对可能是她犯下的错；以前，对于那些爱之深责之切的人他总是觉得那些人太过冲动可笑，如今来看，原是他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妖妖，我知道洛炎之事并非你所做，你可愿原谅我？”
这句话终于说出口，只是在说出口后他才知道，一直以来他对她说过那么多话，唯独欠了这句。
在绯颜还活着的时候他欠了她守护，在凤儿在他身边时他欠了她承诺，而今，他总算还是来得及说出这句欠了无数岁月的话。
暗红色的眼睛悄悄流转，转动着旖旎的光泽，再无往日的沉静无波，而像是被激活的泉水一样，带着淡淡的暖流和心安；只是，在看见周瑾身后站着的无数诸神，卓妖妖眼底的暖意渐渐消散，最后又化作一片冰原，只有白雪皑皑的冰冷。
“紫阳上仙，我们二人之间本就不存在什么原谅与不原谅；从眼前到现在你我皆是彼此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不怨天不怨地更不怨自己，天数使然，命运使然，所以没有亏欠；当初你认为洛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之故，我蒙受不白之冤固然会懊恼生气，只是我想告诉你，这跟我是否离开神界、离开你没有任何的牵连；就算洛炎没有出事我也不会留在紫阳峰，也许从一开始，我就并不适合那个地方。”
听到卓妖妖这番话，周瑾的脸色白了几分。
而在听到她这番话后，诸神更是对她嗤之以鼻，不断地议论着妖女果然是早就心存不良，离开神界前往魔界果然是她早就想好的去路；只是可惜，紫阳上仙到现在还念及着这个不肖徒弟。
“紫阳上仙，如今眼前的女子早就不是你照顾的徒儿，而是魔神；请你不要再跟这样冷血无情的魔怪将情面，人家都打到咱们门前了，还跟她废什么话？！”
“是啊紫阳上仙，我们知道你这是在念旧情，可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承你这个情才是。”
“魔神现世，毁天灭地，还请紫阳上仙以六界为重，不要让我等和创始天尊寒了心。”
听着那一声声带着正义之声的讨伐声音，卓妖妖微微垂眸，可脸上却是带着前所未有过的笑意；而在她脸上笑容乍现的那刻，所有看见的人都愣在原地，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种被万众指责的地步，她还能笑得出来。
可卓妖妖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盛，到最后干脆放声大笑起来，阵阵笑声传至千里，让春春不安的诸神和众魔都怔住了。
周瑾同样看着卓妖妖脸上的笑容，心底却开始隐隐不安起来；这种不安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就像当初凤儿在离开他嫁给夜冥枭的前一天拉着他的衣袖冲着他撒娇时的时候一模一样。
明明是可以看见她，甚至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手可及，可是不知道他却觉得她已越来越远，这种无力感从心头蔓延到全身，几乎让他开始忍不住的微微颤抖。
“妖妖、妖妖……”低低的呢喃从他嘴中轻轻的喊出来，可是在他还没来得及大声呼喊阻止她的时候。
就看卓妖妖突然拔身飞起，骤然间从他眼前消失，等她再次出现的那一刻，却是已经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戛然而止的出现在神域之上，凌驾在诸神之上。
魔神之力，足够能毁灭天地万物，就算是创始天尊亲自出手恐怕都要思考再三，所以想要在周瑾眼皮子底下消失再出现在诸神面前，这对于卓妖妖来讲根本算不上太难的问题。
而诸神在看见卓妖妖出现在头顶之上时，皆是慌了神；他们都没真正见识过魔神之力，可是根据天书上的记载，在魔神面前就算是尊贵如仙的人也毫无还手能力；而此时这魔女居然敢这般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神域之上，难道是真的触怒了她，这是要大开杀戒了？
但卓妖妖却并未直接动手，而是当着众魔和诸神的面再次露出自己的魔相。
一张妖异的脸颊上爬满了繁复诡异的花纹，暗红色的头发瞬间暴涨，长如瀑布随风飞舞，而随着飞舞的速度变的越来越红，最后干脆变成了明艳的鲜红色；根根红发，似鬼似魅，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妖异的红光；看着这一幕，众人都吓的连话都说不出口。
而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瞬间就将毫无还手之力的诸神笼罩保护在其中；金色的光芒，带着淡淡的暖意和强悍的力量，让已经慌了神的众神缓缓冷静下来；与此同时，一道金色的光影出现，原是创始天尊亲自莅临。
卓妖妖看着主宰着整个神界的真正主宰者出现，妖异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轻慢的笑容。
而洛天在出现的那一刻就被露出魔相的卓妖妖惊了一下，心知眼下这情况怕是不好。
创始天尊的出现让众神都松了一口气，但在见过卓妖妖留给他们的震撼之后，他们却是也不敢像先才那般放肆，各个小心翼翼的看着事情的发展。
众所周知，六界之内以神界为尊，而在神界之中又以法力最强者为为尊，所以在六界之内，在神域之中，无人能够随便凌驾于创始天尊和诸神之上，而此刻此刻，卓妖妖却是迎风而立，高高的站在神域之上；红衣飘飞，红发曼舞，如世间最耀眼的一朵红莲，邪魅而纯净，绝色而超然。
所有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神智一样，呆呆的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就算是被诡异的花纹爬满了脸颊，就算是那双猩红的眼睛看上去是那般的骇然，可是在这一刻，却没有一个人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杀气，似乎就连滕饶在她周身的魔气都看上去是那么的纯净，让人生不出一丝的厌恶感。
而卓妖妖的眼睛，此刻却是格外的深邃悠远，她像是看透了世间沧桑，看到了过去未来，看清楚了这所谓的三尺红尘。
清风猎猎，吹响着每一个人的衣袍；本应该是惊天动地神魔大战，明明号称世间最正义和最邪恶的两大界已经拉开阵仗，摆开架势，可在这时，却没一个人冲出来喊打喊杀，而是静静地、悄悄地、抬着头，看着那个明明是笑着的，可是众人却感受不到她任何快乐的女子。
“一直以来，我始终认为，只有做错事的人才会受到惩罚，只有犯过错误的人才会受到苛责；所以，不管是重生投胎多少次，我都小心翼翼，不会轻易去害一个人，更不会存了邪恶之心去祸害什么。”
“可是，现实却告诉我，这个世上存在着不讲道理的惩罚，存在着莫名其妙的厌恶；一个人讨厌你，或许是因为你太好，或许是因为你太强，甚至是是因为太害怕你；你们就是这样，对不对？”
卓妖妖眸光流转，看着因为她的话而露出尴尬不言的诛仙们。
看到他们的表情，卓妖妖淡淡的笑着，继续说道：“所以，我以前并不怨恨你们，你们害怕我所以才会厌恶我，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嚷嚷着恨不得我死；我告诉过我自己，最大的宽恕并非是原谅他人，而是放下自己，我放下了，可是为什么你们就放不下呢？”
“你们说，魔神之力毁天灭地，可是上一世的我，却用魔神之力救了你们，给你们争取来了百年的安宁和太平；你们憎恶我，畏惧我，人人都想我死去，难道真的是因为我是那么的不可饶恕吗？不是我不可饶恕，是你们不可饶恕。”
“为了自己能够生存下来，就罔顾他人的性命任由其牺牲，如果那个无辜的人不愿意听从你们的意愿就范，你们就将其视为大逆不道；你们看看你们现在这幅模样，跟对面的邪魔有什么区别，你们自私、自大，横行霸道的解决他人的命运，哪里还有一点神祗的高贵和仁慈；在这一刻，我深深地为自己上一世感到可悲，就是为了保护你们这样的人，我白白的牺牲了自己，就是连死都落得一个不得善终的骂名，上一世的凤倾瑶，她多可怜呐，就是为了你们……为了你们这样的人……”
“今生，我足够幸运，没有被你们伪善的模样蒙蔽，要说这辈子我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那便是离开了神界，和你们这群伪君子划清了界限；有些人，明明身处于肮脏的泥土中还沾沾自喜、自欺欺人，一遍又一遍的催眠自己才是最洁净的那个人；而有些人，哪怕是沾满一身的俗气和拂尘，谁也不能忽视她比谁都通透的心。”
说完这些，卓妖妖留恋不舍的看了眼盯盯的抬着头看向他的周瑾，眼底有太多的想要表达的意思，可在最后，都化成了一声长叹，随风一起消散。
已经做好了决定，何必又要多说？
卓妖妖长袖一挥，突然拔声冲天大喊一声，响亮的声音传遍了整座断魂山。
“世人皆说魔神能给天下，能给六界带来灾难和厄运，就连天书上都严明记载，魔神现，必诛杀的字眼；今日，我就是要让世人、要让天下、让整个六界的人看清楚，魔神真的就是邪恶之神，真的就只能带来灾难吗？”
世间，最大的灾难不是邪恶的法力，而是邪恶的内心。
卓妖妖话音一落，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无数道夹杂着红光的黑气从她周身四处逐个爆破，先前还飘逸潇洒的身姿瞬间萎靡不起，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血，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已然走到了人生的最后，只剩一口精气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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