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睡觉的时候最寂寞,梦里的一切喜怒哀乐比肉身存在更加感触深重,所以醒来倍有存在感。
“宋教授,宋教授!醒醒------”是助教的声音,我睁开眼睛:“居然睡着了,现在几点了?”
“一点十分了。您让我提醒您今天有大课。”
我披上披肩:“午饭吃得多了点,趴着就睡着了。”
一点半要开课,看看助理摆在桌上的信封,来自几家拍卖行。现在才十一月中旬,秋拍没这么早开始吧,应该是四季常规拍卖。我懒得打开,扔进抽屉。翻开平板,检查邮箱,威廉下周末来上海,希望我可以陪他参加宝格丽的晚宴。威廉家是巴西华裔,矿业大亨,与我则是青梅竹马的小伙伴,现在是不是网路流行这个词?估计WQQ一直想进中国,苦于黄金之类硬通货还未完全开放,所以只是设了办事处。这个晚会是必须要去的,他家有矿在东非,而我想去东非大裂谷的话,需要他的飞机。想到这里甚是开心,在离开纽约一万多公里的上海见他,也是桩美事--------
“您需要的照片都已经准备好了。”助教指指笔记本电脑:“有两张定窑的照片不是很清晰,我修改了一下效果也不好,就删除了。”
“嗯,辛苦小严了,天气不错,我们慢慢走过去吧。”我拿起茶杯喝一口茶,有点凉了:“顺便买杯咖啡喝,今天特别觉得困。”
“那我现在就替您去买。”助教快步先行。
校园学生三三两两,梧桐树已经开始落叶,阳光下的草坪仍是绿油油的,一丛丛的茶花开得烂漫,粉嫩绯红,煞是好看。有学生见到我行礼,我也笑着打招呼。
走进教学楼,助理已经追上来送上咖啡。
“你先去教室吧,我再晒会太阳。”在研究生教学楼门口的半露天小石桌前坐下,远远地见一个人奔跑着,渐渐地,居然是跑向我。
是谁?不记得了。手上扬着一个米色的牛皮纸信封。
“宋------宋教授!可找到您了,李明中教授让我把这个给您。他说打您手机没人接。”
“哦,我没带在身上,马上要上课。谢谢你。”
是明中的助教呀。他冲我鞠个躬跑开了。
我拆开信封,一封鲜红的请柬,这个老光棍终于要结婚了!
兹定于十一月十五日晚五点半,上海茂悦大酒店大宴会厅李明中,苏逸雯。
我二月份回国到现在,通过几次电话,同校教书的关系见过两三次吧,难怪这么忙,忙大喜事呢。因为仅仅是在美国做过半年的同学,说交情不是没有,只是后来专业侧重点不同,联络不多,倒是难得结婚请我。苏逸雯我知道,是医学院的讲师,似乎是在澳洲留学的。倒也般配得很。真是最后一刻才送给我请柬?
我拿着咖啡和请柬,走进大教室,学生已经坐了差不多三分之二座位。
助教把一个小闹钟摆在讲桌上,好让我控制时间。
“小严,今天几号”
“今天十四号。”
“喔,谢谢。”
她有点奇怪,我今天有些神思恍惚。
瓷器发展史第三讲。我写下几个大字。学生安静下来。
讲完课和学生聊了几句,助教陪我一起回到办公室,也就四点钟。
拿起手袋找到手机,的确有未接来电。我想了想,打了电话过去。
“思理!收到请柬了?”
“当然,恭喜啊,大才子总算名草有主啦。”
“一定赏光来啊。唉,我是想简单点,可我爹妈要面子,死活要铺张一回,简直忙得跟猴子似的。你就住外滩那儿,很近的。我也没邀请多少人,同事,欧美同乡会一些。”
“新娘子有没有要好姐妹啊,替我弟弟张罗张罗啊,拜托!”
他在电话那头笑:“别逗了,你的弟弟,那是什么超等条件,带他一起来啊,年轻人应该自由发展啊。”
“那-----就这么定了!”
放下电话,我让助教先走,给弟弟打电话。
“什么?婚礼?姐姐啊,我最怕人多。不去不去了。”
“晓东,听话,我的同事结婚,我一个人,连个伴都没,你就陪姐姐一趟,好不好?明天我给你准备衣服。”
“给姐姐----作伴?”
“是啊,你想想,你想开车,我的车送给你了,所以需要你开车陪我啊。”
“好-----吧。”
“嗯,我准备好了后天下午在你家等你?”
“好----吧。”
放下电话,我叹口气。如果他可以成家立业,我也算是了却心上一件大事。
收拾一下准备回家,座机响了起来。
“宋思理教授?有快递在收发室。”
“知道了。”
助理刚走,我看看时间,到收发室要十分钟,戴上墨镜,决定自己去一趟。估计是什么拍卖行送来的拍卖图录,有的拍卖公司一次几十本,重得跟铁似的,真是晕啊。
走在路上,路过咖啡店,又想起咖啡钱没有给助教,我这是怎么了?我想了一想,也许还是犯困的原因,翻包掏了一阵找了零钱,又去买了一杯咖啡拿在手上。走上台阶,到了收发室,简直吓一跳。几十个大纸板箱子。
“这些教授,把这当物流仓库了。”负责人的声音。
“重得要命。实登登的!”另外一个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我是宋思理,有我的快递--------”
我还没站稳,已经被门撞了一下,门后钻进一个人出来,黑黝黝的脸,西装倒是考究精致的羊绒质地,汗津津地对我说对不起。我点点头,摘下墨镜。没看错,的确黑黝黝的脸,西装是咖啡色的。
负责人马上换上笑脸:“宋教授来了,诺,这都是。”
我真要晕过去了:“这是哪家拍卖行,怎么可以这样?”
“新疆HETIAN。您看看。”她把交接清单递给我:“一共四十六箱。洪教授,您也来看看。李教授请假不在,林教授正在来的路上。”
什么意思?这个家伙居然还是个教授,我还当是在这儿工作呢。
问题是,不是寄给我一个人的。宋思理,李明中,洪进,林治强。这家伙叫洪进!
我看他的时候,他也正看着我。
“宋-----教授?”
“洪教授?”我冷冷地答应一声:“这是不是搞错了,没有一家艺术品拍卖公司在HETIAN啊。”我想后退,然退无可退,都是纸箱,让他看仔细落款。新疆HETIAN东风酒店。
门又被大力推开了,我又被撞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
洪进扶住我,对进来的人大声嚷嚷:“你轻点不行啊?宋教授,你没事吧!”
我勉强笑笑,站直了。
进来的人嗓门更大:“尼玛怎么回事,这什么东西,堆得满满的,仓库啊!”
只能找一排矮一点的箱子坐上去,不然真是转身余地都没了。咖啡也只能就近找个箱子搁着,还一口没喝呢!
几个人叽里咕噜又是一通说明。我的背生生地痛。
“你是宋思理?”傲慢的提问。即便我坐在箱子上,还是被俯视着。
我点点头看他一下:“我原来以为是拍卖行的图录,一般情况下,已经是很多了,两三箱子是会有的,这个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明白。”
“宋教授,你还有个单独的邮件,现在东西太多,一时间找不到了。”收发室负责人苦恼地说。
我被连撞了两下,还跟这两个家伙名字写在一起,够烦恼的了。于是挥挥手,大口喘着气:“别找了,重要事情的现在都发邮件了,找不到也没什么。只是这些个箱子,恐怕是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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