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仗连宵合,琼楼拂曙通。年光三月里,宫殿百花中。
重华园原名芙蓉园,因是高祖生前别院,所以更名的。邱府众人在园外就得下马车,在马车里闷了许久,一出来确实觉得阳光格外明媚。这时一位小长随上前来低头温顺的向老夫人请安,“请邱淑人安,淑人万福。两位安人万福”声音尖尖细细的,不比女子柔软,更不像男子的阳刚。
“公公安”香玉悄悄给他塞了个荷包,那小长随收了悄悄捏了下,是元宝状的还软软的,这笑脸好看多了,“还请众位跟小人去重华楼”一马当先走在前边,众人跟着他走。
重华园是仿古唐代建筑,石黛砖瓦、粉白墙壁、红色梁柱,一路上也不知多少奇花异草、楼榭亭台。邱琉一直看着那小长随,身穿鹌鹑补绸绿袍,腰缠乌角带,鸂,鶒二色绶带,不到五尺的个子,但年纪看着已经是二十了。
不知道是不是收了好处,委实机灵,一路上精挑遮荫处走,途中遇到一对女眷,那长随也忒坏了,专领着她们往太阳底下走,惹得一个个红妆流腻,又不敢对他怎样,狼狈极了。老太太这时倒是觉得这金子给得值。
那小长随领着邱府一众人走得较快,半路上倒是遇到老夫人的娘家康家的夫人小姐。香玉向来懂老夫人的意思,快步上前,向康府的一个大丫鬟说话,很快康家的夫人小姐们缓下脚步,这时邱府的人也跟上来,与她们并列了。康老夫人转过头来,看见老夫人突然出现在她身旁,向她和嫂子们请安,邱府众位小姐们也跟着福了礼,称外祖母好,又向其下的大舅母、三舅母问好,康家两位小姐也行了礼。
她脸上绽放了一个笑,把原来布满皱纹的脸笑得像多菊花一样,“我做了个梦,梦到老树边发了新芽。我今天就来了,果然见到我儿了。”她伸出手来,老夫人赶紧握住,两人的手拉在一起。
她身后的三儿媳劝她“母亲花朝节不是还请妹妹过来聚了吗,怎么又忘了。”二太太也笑着说“这母女两就是这样的,我儿不过是出去半会儿,我都觉得心慌得很,等她以后大了,出嫁了,我也比老夫人好不了多少。”康大夫人也笑了“可不是嘛,我这两个女儿,我都当眼珠子似的,要一直在眼前来舒服呢。可惜嫁出去了,我整天惦记得不行。就是琉姐儿我也想得紧,就是见得少,现在看她倒是长大了不少。”大太太倒像是捣乱的“唉,可不是嘛,自己的儿自己疼,只可惜嫁出的女儿就是别家的媳妇,要打理家事,哪能整天想着娘家呢,哪多不贤惠呀。”这话说得老夫人眉头一皱,忙看向自己母亲,却发现她还是乐呵呵的看着自己,仿佛没听到那话一样。
邱玑不耐烦听她们的家长里短,拉着邱琉就往康家两位小姐那去,邱琉顺便把邱环也带上了。五个小女孩一块说话才有意思。一位十一二岁少女拉着邱琉的手,道“你们好久没给我写信了,可是不记得我们两个小姨了。”稍大的女孩也过来凑热闹,一个个一副邱琉干了伤天害理的事的模样。
邱琉苦大仇深的说道,“我们不是六天前才通信了吗,况且我的笺没了,这几日天色不好,一直没去买。”
康十姑娘倒是很喜欢信笺,“你在笺上画的花倒是很有意思。以往就是要画也是画在边沿的。这次画在中间倒是显得笔墨悠远,芳香四溢。”
邱琉赶紧把邱玑推出去,“大功臣在这里,是七姐姐画的。快夸她”
康家两姐妹具是向她讨要,邱玑面露羞赧“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只是我的笺也没几张了。”
大家都说要去买些回来。康十姐直接就向老夫人和康老夫人说大后天就要去买,两位老夫人互相笑了笑,点了头。结果邱府的姐妹们也央求着也去。
“这下可好了,咱们大后天又能出去了,我都闷了一个多月了,”康十二姐笑得开心极了,“十二姨,你是闷了一个多月,我这妹妹可是闷了快一年了。”邱琉拉着邱环的手笑她,康十二姐好奇的望向邱环“这位小姑娘长得真好,我看京城中都少有人比得上。就是有些眼生,不过一年才出来一次,也难怪了。”邱环被她羞得面如桃花,低着头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
康十姐拉着邱琉的手,好奇的看着美人羞涩的样子,“你这妹妹倒是藏得严实,今日一见,看来京城又要多一位美人了。”“可不是嘛,以前我就常说,我家中有位妹妹长得比我好多了,别把我当美人,今日一见,总该知道美人是怎样的吧。”邱琉也添了把柴,可把邱环羞得直要捶她。
一行人一路说说笑笑行至一座高大宫殿前,殿外方砖铺地,殿前放了两个大铜仙鹤。除此并无它物。绿琉璃瓦四角攒尖铜镀金宝顶,双昂五踩斗栱,梁枋饰龙凤和玺彩画,四面明间开门,三交六椀菱花槛窗,龙凤裙板隔扇门各四扇,南面次间为槛窗,其余三面次间均为墙。殿上牌匾写着曲江堂,龙飞凤舞三个草书。小太监带至此处就退下,一个小宫女领着他们进去,丫鬟们全留着庑廊等着。邱府、康府都只是普通士族,只被她引到偏殿两挨着的八仙桌就座。曲江堂的宫女们都穿戴一致,举止得体,仪态从容,柳眉间透着喜色,见有客走近,忙退避到一处,恭谨相让。
殿内倒是一番本朝模式。殿中设有宝座,宝座后有四扇屏风,殿顶内正中为八藻井。殿内顶部为盘龙衔珠藻井,地面铺墁金砖,铺着青地织金凤穿牡丹蟒缎地毯。殿中宝座应该是王皇后的座位,再往下是两排横着排列的席位,往前的比往后的要大而华丽一下,应是妃嫔的。再往下就是左右两边朝中的三排席位,应该是来朝贺的夫人小姐的。现在是巳时,妃嫔中只有后排来了十来个,都是些美人、才人、贵人居多,位分高点的婕妤,九嫔还少一些,五品以下的妃嫔是没有资格来到。夫人娘子那边就是后两排坐了许多人,前面的就寥寥无几了。
偏殿人来得差不多了,有些相熟又挨得近些的便凑着悄悄的说话,但绝大多数的还是端坐着等候贵人们。桌上早已摆好果品,一盘盘的果子点心叠成山儿,可惜这些现在只能看着,不能吃。
随后正殿前排的位置慢慢有了人,妃嫔席位上九嫔都来齐了,到了巳时中,那边宗室王妃公主们也就座了,四妃中的欣妃也到了,又过了一刻钟,琪贵妃才姗姗来迟,她身前两名宫女举着宫扇,后面跟着四个宫女举着仪仗,这些宫女们都穿着青织金妆花百花袍子,戴着金丝花冠,金珠耳环,束着灵芝银阔带,盘雕绶带,看来品阶都是正五品的。不过这些宫女即使穿着不凡,到底也及不上琪贵妃一份。琪贵妃看着大约三十来岁,穿着一身大红织金妆花富丽牡丹缎大衫,玄地缂丝雀金呢排穗云肩,一尺宽海马潮月白松绫沿边洒金线绣裙子。头上戴点翠镶宝六龙三凤冠,耳上只戴着碧玉丁香子,丹凤眼画着上钩的眼线,粉面桃腮,长眉入鬓,樱桃小口儿,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好一个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的美妇人。悠悠地一甩衣袖就座,就斜倚的椅背优哉游哉地喝茶。
王皇后的凤驾紧接着贵妃的鸾驾,众人才躬身不久又俯身下跪行大礼。王皇后看着像一个四十来岁的端庄妇人,头戴皁罗额子、九龙四凤凤冠;脸施珠翠面花,耳挂珠排环;内着黻领中单,外穿深蓝翟衣,披大红云龙纹霞帔;腰部束副带、大带、革带;前身正中系蔽膝,后身系大绶;两侧悬挂玉佩及小绶;面容洁白,表情庄重,走路没有一丝声响,衣袂纹丝不动,令人望而生畏。
等王皇后一行人走到宝座前,王皇后就座了,才扬手免礼。
随后,一众衣着光鲜的宫女们捧着膳食开始为众人布膳。夫人这边都是四冷八热,再上一壶桂花酿。
王皇后座下身穿蟒衣女史站出几步,高缉双手,拖着长长的嗓音告酒“向皇后娘娘进酒”,殿中所有人都跪下,娘娘公爵夫人小姐们都跪下进酒,宫女们跪下磕头祈福。等人都跪下半刻后,那女史才喊起。
在场女眷许多都是有些年纪的,康老夫人年纪更是年迈,只能被两位儿媳搀扶着巍巍战战的起来,还有些差不多年纪的,也是差不多的处境,一时间,大家的兴致消散了许多。
王皇后好似都没看到,看着琪贵妃没站稳的身影,倒是有些笑意“今日春日宴,本宫只盼着今年风调雨顺,国家太平。”大家又起身回敬王皇后,“祝皇后长乐无极。”
进酒后就是教坊司□□的伶人舞乐时间了。夫人们都装作兴致盎然的看着舞乐,那些伶人都是曼妙女子,清颜白衫,墨染青丝巧挽高髻,柔夷丹寇携彩扇,飘逸若仙又若妖,仿佛从梦中飘来。女子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乐声叮咚若山中清泉于耳畔清畅,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邱琉开始还有些兴致,但那曾想来来回回都是这一首舞,再曼妙的舞曲也没兴致了。几个姐妹都无聊得绕对方的荷包玩呢,不过台上却是热闹得很。
只见琪贵妃边玩弄着手上的白玉戒指,边与身旁一位年轻娇媚宫妃说话“薛婕妤可听说过前朝一句曲子,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那薛婕妤巧笑嫣然“娘娘好学问,俾妾跟着您也是学了不少,这句婢妾还真是听说过。”琪贵妃叹了口气,伸出纤纤玉指遥遥点了点正中歌唱伶人“但才学也不是每人都行的,不过学了这伶人艺倒是可行呀。”那薛婕妤眼波流转,立刻就接上“可不是吗,无才无德,便学些伶人技艺献上也好啊。”
宝座上的王皇后面色已经发青,下首的一份身穿石青褙子的宫妃倒是开口说话了,“女子四德,德言工容,德遵妾守,言含谨慎。贵妃既然饱读诗书,应该知道的,也不需要太后来告诫吧。”琪贵妃斜睨着他,话语倒是少了份傲慢“陛下可常说本宫善淑了,庄妃不会觉得陛下不察吧。至于宫妃德行的事,也不必庄妃身兼两任充作女史。”那庄妃被人讥言也如耳边风一样,还是一副端庄大方的坐着,真不愧庄这个封号。
其下的人都不敢言语,一个个微低着头装鹌鹑。这时就有一个宫女悄声与老太太说话,说二公主请各府的姑娘们去一梅园玩耍一番。老夫人自然应承下来,几个姑娘整理了一下仪容,悄悄的就随那个宫女们去了一梅园。
一梅园离曲江堂不远,不过步行半刻钟就看到一道月形汉白玉拱门,拱门上雕刻精细,上面喜鹊饶枝,栩栩如生。进园之后,便觉眼前一亮,寒梅胜雪,芳香沁人。饶行百余步,便见到一块巨石,上面写着:一梅园。一旁还有一行小字:梅者,傲雪凌霜,独百花之先。梅林里的温度要比外面冷上不少,邱琉一路走过来,见到不少盛放着冰块的铜鉴,想来是为了能让梅花开的更娇艳,不得不给梅林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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