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环也机灵,忙从袖兜里拿出一个更精致的络子,双手捧着,奉给老夫人。老夫人随手接了,自己回床上坐下。
邱琉虽自觉自己可怜,但也知邱环比她可怜数倍。自己好歹还有两个大有前途的哥哥帮持,老太太还是自己姑祖母;而邱环的姨娘只生了她一个,去年还去世了,是真正的无依无靠,且她生母在世时,帮过康姨娘许多,邱琉不能忘本,便决心帮她一把。
见老夫人兴致缺缺,但还没把络子放下。她便上前挨着老夫人坐下,伸手去摸那络子,“环妹妹,这个络子是怎么做得这般精装,我看比刚刚那个还难。”邱环原本以为没有机会了,眼眸里已经濛濛的了,哪曾想邱琉还又给了她这个机会,眼中一闪泪光,便往难里说“这是用石青和金线两种线交织编成的。先勾出金寿字,再结六边如意,寓意福寿安康,万事如意。孙女看祖母这几日为家事操劳,便做主做了这个络子。”
邱琉暗觉邱环够上道,亲亲热热的拉着老夫人的手,眼珠子却一直盯着那络子,直赞道邱环孝顺,手艺精巧,又向老夫人忏悔“祖母对不起,琉儿绣的抹额太过粗糙,下次我一定先向环妹妹学好了,再来向您献宝。”那娇软的声音,泪光盈盈的双眸,可真把老夫人打动了。倒是好声好气的拍了她肩膀安慰道“琉丫头上次做的抹额可不知多漂亮呢,祖母还想要一个,只是祖母可舍不得我的琉丫头手指头再伤着了。琉丫头还是写字写得好吧,那女工还是少做些。”又对着邱环称道“环儿手艺和心思都很巧,不错。”
老夫人这次特地叫姐妹三个过来也不是只聊天的,祖孙几个一起吃了晚饭,都团坐在罗汉床上与老夫人说话,许妈妈手捧着一卷纸,像是一幅画儿。
老夫人示意展开,那上面是一座座建筑,看着应该是一幅府邸图,“这是隔壁的跨院,我看空着,给你们姐妹住倒也好。”伸出戴着和田玉戒指的手指,虚点其中正房那间,“这间就给玑丫头,西厢就给琉丫头,东厢给环丫头。”又问想在院子里摆设的,邱玑想要凉亭,邱琉想要种颗四季开花的桂花树,邱环什么意见也没有。
老夫人也就直接吩咐许妈妈“你让你家里的找几个能练的家人,在东北角搭个竹亭,让夏二家的去赵家进几株大叶佛顶珠来,剩下的你看下室内摆设的,可不能寒酸了我的孙女。”又让红妈妈领着她们去看。
西跨院规格上比东跨院稍次些,但比榴香筑大近一半,院门前是小潭,从西一处翠嶂隙中泄出,于地陷石底汇聚,只有四五尺宽,二三尺深。下面嶙峋怪石,周边白石砌岸,又有一白长石横架其上。上覆萝薜倒垂,下有几尾游鱼,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看着倒满是野趣。
穿过红木雕成的古朴院门,迎面小小的依次排列的五个小门,其上都有忍冬藤缠绕,看着格外可爱。院中以青石方砖铺地,正中两侧有浮雕水纹石台,石台上摆着太湖石做的大盆,里面是坠着累累细细白花的火棘盆景。北房三间,前有三间小小抱夏两侧两个耳房,东西配房也皆是三间和着两边小小耳房,皆是硬山式顶,白墙黛瓦,绿窗油壁,抄手游廊接连其中。从西北角后门出去,迎面一带翠嶂挡在前面,青石崚嶒,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隙不过可供小猫穿梭。往左便是一片湖泊,只在清辉堂处有插天玲珑石环绕。
看完了景致,天色也已经晚了,姐妹三个便分开去了各自的去处。
当天晚上白虹缩紧身子,小心得把一吊钱给后边角门看门的老婆子,这才看了下邱府后面的小巷子,悄声快步的往一处巷子去。虽然是仲春了,但黑夜一样来得很早,好像正午、黄昏像飞鸟一样会飞。
巷子尽头,一扇小小的如意门前还蹲着一个男子,远远看见白虹,便猛得起身,一瘸一拐的快步到白虹跟前来,口中不住的念叨“急什么,急什么。都这么晚的天了,还一个姑娘家的到处跑,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没必要急这么一时半会儿,急了有用吗,真是瞎闹腾。。。”白虹在青年男子的念叨声中,进了门。是一处低矮逼仄的四合院,黑压压的,只有东配房还有烛影人声。
两人都往那去,男子掀了帘板,让白虹进去,自己往西配房去睡觉了。
西配房只有那么一间,一进门就都看到灶台连着炕,边上挂着菜干、肉干,灶里已经熄了火,只是上面还温着药,满室的苦味,冲得白虹眉头微皱。
洗砚坐在炕上,正跟炕上的一对母女说话,炕床上脸色苍白,鹿眸还尤带泪意的少女一看到她便双眸一亮,如飞星一样焕发光彩,直召唤她过来。那妇人起了炕,拉着白虹让她上炕,“你怎么也来了,这么冷的天,可不能冻着了。赶紧到炕上去,”又替她盖好被子,“阿姨给你整碗茶来,喝完热茶暖暖身子。”三人抱着同一床被子,那被子洗得发白,被里的棉花应该是新弹的,还挺暖和的,白虹有些发僵的身体也软下来。又接过妇人手里的厚大的茶碗、茶匙,忙道了谢,妇人连连让她吃茶,“谢什么呀,你这么晚还来就是一份心意,阿姨都没个什么好招待的,就这点子东西,可别嫌弃。”
“哪会呢,阿姨手艺向来是好的,我可想死您的茶呢”白虹低下头看,青黄的茶汤里搁着些瓜子仁、山楂、桂花,尝了口也是香香甜甜的,味儿挺好的。
“妹妹也不必这么着急,横竖我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要拖累人了。”那女子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白白净净的瓜子脸儿,低低的额头,大大圆圆的眼睛,虽然脸上还有些小雀斑,但也是个小美人。
白虹把吃尽的茶碗捧给坐在炕沿的妇人,又低头从衣里掏出一个小罐子,塞到那中年妇女的怀里,“阿姨,这是康姨娘赏的药,是西洋的泊来货,可有效了。您给娇儿用着吧。”看她收下药,才抬头看那少女“娇儿,你这是说什么话,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你就在说丧气话,可把我们的关心当什么了”说罢把头扭一边去,不理她,可把娇儿急的。
洗砚看着两别扭的人儿,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两太有意思了,可把我乐着了。”看白虹有些恼怒,忙歇了笑,端正起态度来“阿姨,您可真要考虑清楚。是真要娇儿做大少爷的通房吗。要知道大少爷有过的通房没十个也有八个了。现在还活着的也不过那两个罢了。”娇儿娘面露苦意,只摇着头“我哪想把我儿往那火坑里推啊,可是大少爷发了话要收房,我又能怎么办”
娇儿苦笑,“是我命苦,怨天不由人。如果之前我把心放低点,配了那些小厮也比现在的好。现在都被收用过了,哪还有后路呢。”娇儿确实貌美,如今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令人怜爱。
白虹也面露焦急,开口劝道“不是还没收房吗,报个半载病,就在外面做个平头娘子可不比在邱府受那折辱好。”
又看着娇儿娘“阿姨还记得前年放出去的郝大娘一家吗。现在她们一家帮康姨娘打理绸缎铺子,只要康姨娘说几句话,可比大少爷那火坑好多了。”
娇儿与她娘皆面露喜意,娇儿更是喜不自禁的深深弯下腰“我就知道你们姐妹两能救我。可不是嘛。”又把泪拭了“大少爷虽说是邱府长房嫡长孙,但天生就是痴傻的,现在更是连宗子之位都被过继到二房去了。身份真是尴尬死了。大太太说是长房太太,却只生了两个无用的儿女,三小姐也是西施的身子夜叉的脾性,即便是先太太的侄女,大爷的亲表妹,当朝伯爷的嫡亲孙女,在邱府也是立身不正,连长房庶出子女、姨娘们都没要求请安日期。还真是连四太太都不如。。。”又突然收了口,她娘立刻接了“这次真是多谢你们姐妹了,不然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明儿我就找许姐姐说事。”
听到这话白虹洗砚两姐妹的脸色自然起来,原来那妇人暗自观察,见娇儿口不择言,洗砚柳眉都要竖起了,便掐了一把娇儿的纤腰,再说感激话语。又把泪抹了,“都这么晚了,你们又是两姑娘家的,还是留在这过夜吧。”
“阿姨,我明儿早还要伺候六少爷呢。六少爷向来起得早,离天亮还远呢,就起床要洗漱了。您也是知道的,六少爷那只有我这么个顶用的,哪走得开啊。就不留了,正好也让娇儿好好休息。”洗砚自幼长得美貌非常,身材也比娇儿窈窕得多,心性自然是较高的,她也看出这母女两的意思,心里闹起别扭,直说要回去,谁都留不住,只好悻悻然看着她走了。
倒是白虹是个灵敏的,主动留下陪娇儿,倒是让母女感动着了。
娇儿娘晚上还要在后花园当值,让娇儿喝完药就只留两个女子睡一宿。娇儿知道自己又闯了祸,晚上一直无法安睡,小动作不断的,白虹被她吵醒,只能耐心安抚她,“你别急,洗砚姐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且阿姨可以说是把我们两姐妹拉扯大的,姐姐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快睡吧。”
娇儿搂着她,“洗砚姐姐长得美貌,心气高的很,这次我看她穿了身缂丝的百子衣,要被六少爷收房吧。真是好命。”
白虹缓缓拍了拍她后背,“康姨娘是个和善的,阿姨又是以前伺候过的,肯定能成的。宁做贫家妻,不为富人妾。你看康姨娘的处境,还不明白吗。”
娇儿沉默了半响才说话“其实以前我还是挺想做大少爷的通房的,只是大少爷有个秘密,”她捉紧白虹的手臂,指甲都陷进去了,白虹疼得眉头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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