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北方的冬日一贯是肃杀的,野外的草地上寸草不生,只余早已枯死的干草支楞在似乎已经冻的不会流动的空气中。天空也还是灰蒙蒙的,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沉浸在一片静谧里。
秦卿却早已经蹲在了土灶下面,搓搓手,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她的十指早已经被冻得通红。看着空气里呼出的白汽,秦卿忍着疼,又开始把昨天劈好的柴木扔进了灶洞里,只待生好了火,为房间里那一家子做早上的吃食。
其实说起来秦卿也不过是15岁的少女而已,村子里习惯干粗活的妇人们也都还在梦乡,她又哪里就应该干这样的事情呢?不过是大伯一家仗着秦卿父母早亡,又没有兄弟撑腰罢了。
秦卿的父亲是村里唯一的秀才,而秦卿又是秦秀才唯一的女儿,自是打小儿就知书达理。秦秀才没有村里男人女人那重男轻女的想法,再加上秦卿的母亲张氏自打生了秦卿就有些伤了身子骨,秦秀才可是把这一个女儿疼到了骨子里,眼珠子一般的娇宠着。哪知双亲一去就受这般磨难,不免让人嗟叹。
说起这秦秀才当年可是整个县城的名人呢。作的一手的锦绣文章,又熟读兵书,自是有几分谋略,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后来去京城闯荡,只因他父母早丧家中并无亲人,故此十多年不曾回家,之后便不知其音讯了。谁知十多年以后又带着娇妻回来了,也有人明里暗里询问是在外面遇见了什么事,为何回来。秦秀才只说是思乡情切。对此有人深信不疑,也有人怀疑嘲讽,更有人不怀好意。闲言碎语是免不了的。
这秦秀才生的不仅是俊逸非凡,性格更是潇洒温和,也不见他为此有多少伤心过,愤世嫉俗,只不过慨叹一番,便领着娇妻回到了村子里,帮村人写信,教小孩子读书习字。闲时侍花弄草,小日子过得倒也和美,颇有几番雅趣。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年前秦卿的父母结伴出游,去不远处的曲江畔游玩,回来的路上突然下起了暴雨,夫妻二人避无可避,山道上泥泞不堪,车轮滑,马车掉下山崖夫妻二人无一生还。可怜了幼女受人欺凌,家产被大伯一家抢占不说,还要寄人篱下,看人眼色。也亏得那一家好意思,平日里八杆子打不着的远亲,除了在一个村子里见面了秦卿喊一声大伯没什么再特别的亲近关系了,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过终究是生活所迫吧,平日里除了大伯母和堂姐言语上并不十分客气,却也是不曾虐待过她的。或许是担心村子里传出更可怕的流言蜚语吧,十五岁的女孩子也迅速成长起来,像一颗野草一样努力在大伯一家人的压迫下生活着。
秦卿扇了扇呛人的烟。热上了菜。“饭菜做好了没有啊?手脚怎么那么慢,还当你是那千金小姐啊,也不看看你灰扑扑的样子。热上饭菜去打点水来,不知道我渴啊?”门框边倚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长相十分粗壮豪迈的女人,青色的麻布像要裂开一样,粗壮混圆的身子,个子又不高,正是她那现在还没嫁出去的大堂姐了。
只听她又叫嚷到“对了,把我扔在木盆里的衣服洗了,知道了吗?快去快去啊。”
秦卿低眉敛下神色应答了一声,便走到木盆边双手抱起了木盆走向门外。
那大堂姐秦招弟冷哼一声,心里自是得意万分,长得好会读书又怎么样,最终不是还得来伺候我。便扭着肥硕的身子进屋了。
这个大堂姐虽说平时说话粗鲁,也经常对秦卿吆五喝六,原本秦卿也是挺厌烦她的,不过是从不往心里去,不去计较罢了。却不曾想到在两月前隔壁村王大柱家不成器的儿子在出言轻慢调戏她的时候,秦招弟会挺身而出,生生把那个小痞子给吓跑了。秦招弟是个女人,又怎么能把那小子给吓跑呢?废话啊,秦招弟天生神力又野蛮暴力这在方圆几里的村子里是出了名的,这也是为什么她到现在都嫁不出去的原因了。
这样的事情秦卿虽不是天天见,但这近两年来也是遇见过三五回的。自有她的脱身的办法。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是件难事,但也有些麻烦。不过秦招弟会帮她还是挺出乎意料的。后来她也留心注意过,秦招弟还是嫉妒她的好相貌,经常想着法儿的折腾她,但对于别人欺负她却是看不过去的。秦卿总是想或许这个胖胖的堂姐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坏。当然秦卿每次面对招弟的刻意刁难仍旧是面无表情,每次秦招弟觉得折腾的没意思了,也就不会老揪着她不放了。
秦卿抱着木盆蹲在溪边把衣裳铺开,开始捶打。这样的日子过的也早已经习惯了。秦卿当然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只不过年龄小寡不敌众罢了,当初她也曾找到族中长辈为她评理,谁知那老东西早就收了大伯的好处,反倒把她送回来,还糊弄她说是大伯一家人口多,她身为晚辈占着那么大的宅子,理应分享给大伯一家子,这话骗傻子还差不多。
秦卿边捶打衣服边思量着这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走,大伯一家虽说是抢占了自家的房子,但总归也不曾虐打过自己。只不过是大伯家里一家五口,实在难以揭开锅罢了,况且平日里受到村人欺凌的时候,大伯和堂姐也是保护过她的。可是那大伯母实在是个混人,这么长久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大伯母给卖了,这样的日子终究是过不下去的。可要想脱身也没那么容易,秦卿的户籍确实是在自己的手中掌握,可这个时代一个女子只身一人出门在外实在太不安全了,很容易被人欺负。想要像男子那样活的痛快可不容易。即使秦卿受其父性格影响,是个洒脱随性的,却也不敢贸然的出去闯荡。这也许是大伯母放心的把她留在这里不怕她跑了的原因吧。
秦卿敛眉思量着,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将衣服拧干,放回木盆,拖着木盆把它藏到了不远处的树下,用枯草掩盖好,又拿出了早就藏好的镰刀和木娄,将木娄背在身后,开始向山上走,也亏得是秦卿胆子大,这乡野之处,山上一贯多柴狼猛虎,就是七尺的汉子也要相伴三五人才敢上山,秦卿边走边从藏青色的布满补丁的衣兜里掏出早就研磨好的粉末,涂抹在双手和脸上,直到把露在外面的的皮肤都涂满了才罢手,与此同时身上逐渐散发出了奇异的但也并不算难闻的味道,难怪秦卿敢独自一人上山来了,这种特制的驱兽粉散发出的味道可保一般的猛兽不会靠近,经秦卿之手改良过的,药效更是胜过一般的。
此次秦卿之所以在冬天里冒着严寒上山,不过是想寻一味名为燕子掌的草药罢了,世人只知道松竹梅是岁寒三友却是不知这燕子掌也是在冬天长绿,且只有在深山里才有机会得以一见,虽说能在冬天生长,但因生长所需的环境和采摘的手法和保存方式都有特别的要求,故此虽不是多名贵的药,但市面上也是难得一见的。
秦卿边走边用镰刀挥开半人高的枯草,眼睛和耳朵仔细的注意周围的动静,不自觉的加快了脚程,值得庆幸的是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毒蛇猛兽,眼看秦卿越来越深入山林,可还是不见燕子掌的身影,少女心中不禁有几分焦急,上次明明在这里看见过白芦,一般来说有白芦的地方必然也会是适合燕子掌的生长的啊。怎么就是找不到呢,要是再往山里走,即使她有自己特制的驱兽粉,也不敢托大啊。
秦卿这么想道,脚步也越来越缓慢,她清泉般的眼睛仔细的搜寻着燕子掌的绿色,终于,她发现再往前大概两米的枯草掩映着几条绿,心里一喜,赶忙过去查看,不出所料,果然是燕子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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