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阿姆斯特丹,水坝广场。广场上,人来人往,游人如织,空气中,处处,弥漫着香浓的咖啡的香味。这个阿姆斯特丹最热闹的城市中心广场,在暖融融的日光下,喧嚣却又宁静。喧嚣的是,由那些搞怪的街头艺人,和来往世界各地的观光客,他们在广场中制造出的一个个人流的漩涡,时而有赞叹和惊喜的掌声和笑声传来,他们是这个古老的广场上最灵动的一笔;而宁静的,则是那些坐在台阶上,坐在喷水池沿,坐在栏杆上,坐在园椅上的那些,悠闲的人们,他们静静地,在这个广场安静的角落,审视着广场的美丽与繁华。教堂的钟声或而传来,使这些宁静的画面,更添一份祥和和肃穆。
可是,在这样如画的美景下,腾均轨的心情却沉重的犹如整座喜马拉雅,他垂头丧气地也坐在这些宁静之中,目光空洞地投在自己脚尖前的地面,面色黯淡,神气全无。卷裹着他的哀伤气息在这样的广场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但是他自己也无心去理会,他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天地里,与身边周遭的一切,都隔离了。
时光流逝,倦日西归,当广场上,处处都流淌着夕阳软绵绵的暖色调时,他似乎终于惊醒了一些,深深地,他想吁一口气,但是却似乎有什么堵在胸口,他怎么也无法畅快淋漓地纾解掉这些痛苦与彷徨。是啊,他做不到,他没有那样脱俗的潇洒,他只是一个商人,一个流于俗世的商人,他不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不能把那些倾注了百分之两百心血如今却几近关门歇业的事业当作是一场镜花水月,面对也许明天就要宣告破产的公司,他回想起自己初出国门时创业的坚信,回想自己多年来辛苦的努力,回想自己日夜奔波而冷落的妻子,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为什么他的努力却没有换来应有的回报?难道他真的没有经商的天份么?他郁结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几乎想要狂吼尖叫,但是他还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就是这样痛苦地,抱着头。
滑轮的声音,轻轻而来,他没有心情去注意,但是那轮子却不疾不徐地在他面前划过,继而,停在了他的身畔不远处。他擦了擦不知何时偷偷滑下的泪,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软弱。终于抬起头来,猩红着眼,匆匆看了一眼刚刚落座自己身边,打断了自己紊乱心绪的人,恨恨的想,偌大的广场,那么多的地方不可以坐,为什么非要坐到他的身边来,难道让他安静流泪的空间也不肯留给他么?这些外国人,就是不懂得察言观色,难道看不出他现在很郁闷么?心情让他的思维变得蛮横且无理取闹,他都有种冲动要跳起来,找个人去打一架,也许遍体鳞伤的感官的疼痛,能带走一些心上的,伤痕。
很意外,他看到的不是白人的面孔,而是熟悉的,东方人的脸。准确地说,是两个东方面孔的老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里狠狠一酸,感觉像是委屈的孩子看到了熟悉的家人,那种忍不住的委屈。可是,这两个老人还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们最多,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和他一样,是来自于中国。他渴望地看着他们,希望能在交谈之中,听到熟悉的乡音。
可是老人们并没有说话,他们只是安静地呆在那里。坐着轮椅的那一位,已经满头全银的发,他正眯着眼,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他的面色说不上红润,隐隐透着病容,但是那神情,却似乎丝毫没有病痛的痕迹,他眉目舒展,唇畔留笑,似乎在梦中,也是十分甜蜜而满足。他的腿上横盖着一张薄毯,双手安详地放在薄毯之上,那手,干枯如枝,却甲面平整,爽净整洁,看样子,显然是受着十分良好的照顾和打理。而他身后的那一位,身材其实并不能说矮,只是在这巨人林立的荷兰,显然只能算是比较矮小了。他的发丝只是灰白,并没有银透,他的神色温和,面色也算不上多么红润,但是显然比轮椅上的老人要好的多的多,从他那些隐隐的眉目中可以想象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清秀的少年,微褐色的瞳孔里,有着难以琢磨的满足和宁静,他正低头去看轮椅老人的睡容,痴痴地看着,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浅浅一笑,左侧唇角,居然还能看见一个隐隐的酒窝,在那张青春活力已随风而逝的脸上。
腾均轨也看得痴了,在这样一副温馨的画卷之中。
人生百年,当年少不再,空留白发的日子里,还能如此安详地面对天地,回想人生,这几乎是所有人的追求,腾均轨,当你如此年纪的时候,你也可以这样悠闲么?
不,当然不能,他的人生这样跌宕,明日里,也许一切都要化为泡影,他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完美的人生?他只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大大的失败者!他的心上掠过一道阴影,有一股绝望在他的念头里渐渐成形。
他痴痴看了许久许久,忽然猛地站起身来,走近老人们,直愣愣地盯着两人,心中汹涌澎湃,却不是激情的浪花,而是绝望的悲情。
花白发老人显然对他的举动微微感到困惑,他抬起头来审视地打量着腾均轨,很快,在腾均轨的眼里看到了那些悲情,于是警惕防线后撤,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他用英文轻轻地问:“你怎么了,孩子?”
“为什么你们可以这样幸福地度过一生,而我的人生却要遭受屡屡的挫折和摧毁?”腾均轨喃喃地,带着绝望的愤恨和偏激,他没有用英文,而是本能地使用了自己最熟悉的母语。
“没有谁的一生是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浪和挫折的,”那老人轻轻地说,处于混乱中的腾均轨居然没有发现他用的也是中文。
“可是你们的波浪和挫折,怎么能与我的相比,”腾均轨无理取闹地辩论,“为什么我就要遭受如此毁灭性的考验?老天给人的卷子,难道不该公平点?”
“每个男人都认为自己的艰辛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每一个女人都认为自己的心事独一无二一样,而事实上,老天原本很公平,但是大多数的人,总是只看得到老天给他人的好,看不到老天给他人的坎坷,而对自己,又恰恰相反,所以,自认为悲惨的无法苟活人世的人,才会层出不穷,而这一类浅薄而懦弱的逃兵,并非是没有被老天眷顾,只是他们看不到自己身边的幸福。”,轮椅上的人微微一动,似乎是醒了,老人低头看了看他,屈身向其微笑,对他说,“有个和以前的我一样傻的孩子,好像也有我以前一样傻的念头和打算,我希望能帮帮他打消这样的傻念头。”
轮椅老人僵硬地想要扭头看看,轮椅方向立刻会心地转了一转,面对着腾均轨。他看了看腾均轨,渐渐笑了,笑出声来,慢吞吞地说:“好……好……好。”
腾均轨木然直视着他。
“你知道吗?他原本是一个四十年前就被死神判了死刑的人,”花白发老人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这话,当然是对腾均轨而说,“可是现在,他依然可以对我微笑,你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支持着他吗?”
“什么力量?”
“因为他始终相信,不论老天给他安排了多少挫折和困难,可是在这些挫折和困难之后,一定会有更多的美好和幸福在等待着,”他微微叹息了一声,伸出一只手去,轻柔地摩挲着那一头银白到底的发,“就是因为他的相信,所以奇迹才会有机会眷顾,如果他也像你一样,遇到挫折,就想放弃的话,那么,今日黄昏下,就不会有你所见到的这两个老头子了……”他抬眼深深看了一眼腾均轨,“不要轻易绝望,不要轻言放弃,老天不是没有安排你的幸福,只是看你愿不愿意相信并努力。”
腾均轨依然表情木然,这让他微微无奈地叹了一声,对自己徒劳的解说。
“有些事情,旁人劝说只是微弱的一部分力量,更多的要靠自己去领悟了,说的多了,你也一样听不进,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他抬头看了看已沉入天边的红日,微微一笑,说,“天黑了,一切似乎都无可挽回地黑暗下去,仿佛再也没有光明,可是事实是,明天的太阳,依然会蓬勃升起,你,难道连这一夜,也不愿意等待么?”
“好了,该吃药了,我们回去吧。”这一句,是低头对轮椅上的老人而说,说完了,他也不再和腾均轨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就这样,径直地推着轮椅老人,慢慢地去了。
天黑了,腾均轨茫然地望着那渐渐浓重的天幕,默默地咀嚼着这一句,“天黑了,天黑了……”
天黑了……可是他的明天,真的会有太阳升起么?
……
(这个结局应该算是圆满大团圆了吧,顶着锅盖怯怯地问)
PS:接下来就是第三种结局隆重登场了,嗯,请鼓掌。嗯?谁的针掉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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