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奢石年的身体状况比想像中更为糟糕。毕竟长久以来，失却灵魂的肉体仅仅凭借仪器而存活，对肉体的伤害是可想而知的。
安静地在病房陪在伊奢石年的身侧，程子澄的心中涌动的是浓重的愧疚和矛盾。他很想说服自己，选择暂时的欺骗，在伊奢石年的灵魂飞升天界之前，以善良的谎言来回应伊奢石年的付出。
然而，令程子澄自身都颇感意外的是，这一次，这一世的灵魂之力竟然说服了人皇之魂。最终竟占据了主导权，放弃了欺骗，依旧选择了以真实相对。
愧疚并不能改变什么。欺骗更不能回报他的付出。既然不爱，那就用其他方式来回报。
想到此，程子澄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唯有在最后一段时间内，好好照顾伊奢石年，尽可能弥补一二。
“澄，不用自责。”不知何时醒来的伊奢石年，静静地看向坐在塌边一脸愧色的程子澄，伸出那苍白的五指，轻轻握住眼前人的手掌，凝眸一笑道：“昊天既然让我登位人皇，我自知在人间并无多少时日。这肉身要来也无用处，只为了在最后安排好集团内部的事务罢了。”
虽然明知伊奢石年所说的是事实，也无力去改变些什么。但依旧希望能有所弥补。
“是我太任性了。”程子澄反握住伊奢石年的手掌，转眼看向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炎，在你前往天界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不爱你，但我同样在乎你。对不起，炎，我不想骗你，因为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在你离开之前，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闻言，伊奢石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漂亮的红晕。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嘴角随之挂上了一抹满足的笑容，心底更是洋溢起了一股无与伦比的幸福感。暖暖的，甜甜的。
纵使伊奢石年心下知晓程子澄此刻所做的一切，并非源于那奢求的爱恋，但只需能在最后的一段时日中，天天看到他，也知足了。
——
半年后。司徒晓夫私人诊所后花园。
……
正值初春，傍晚的风微凉。葱绿的枝叶随风轻扬着，偶尔飘落的花瓣如蝶般飞舞，最终落在了那黑白相间的道路之上。
伸出手，接过那飘落在掌心的粉色花瓣，坐在轮椅上的伊奢石年嘴角的笑容却猛然一僵，柳眉随之蹙起，微有些不甘地抬首看向那墨蓝色的天空。
“天界半日时光已过，人间半年岁月，足以让你安排好人间的事务。炎帝，你该归位人皇了。”脑海中突然响起昊天的话语声，伊奢石年整个人都怔在了一处。
心下不禁暗暗叹息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
“怎么了？是累了吗？需要回去休息吗？”程子澄看着那神色突然转黯的伊奢石年，褐色的眸光中尽显关切之色。
“不，我不累。”伊奢石年摇了摇头，转首而望，轻握住身后人那温暖的手掌，微微笑道：“澄，我们到那儿去坐坐。”伊奢石年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坪，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程子澄，柔声道：“我想靠在你怀里，说会儿话。”
伊奢石年那般期待的目光，让人无法拒绝。更何况，纵使丧失了灵力，程子澄的六感依旧比常人要高出数倍，此刻已然感觉到伊奢石年情绪中与平日里的几分不同。
心底暗暗叹息一声。俯身抱起伊奢石年，将他带到了那片草坪之上。任由他靠在自己的怀中，默默地抬眼看天。
“澄，谢谢你。”伊奢石年感受着身后那令人沉溺的温暖怀抱，微笑着看着天空中那点点星光，缓缓道：“这半年来，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哪怕是在千年前，你为了笼络神农族时，也并未真心待过我。但这半年来，你对我，却是真心真意，无微不至。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伊奢石年的声音微微颤动着，沾染了一丝月色的清柔，他的眸光中闪着点点星光，渐渐弥漫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程子澄未说话，只是静静地倾听着，静静地看着怀中这如水般温柔的人儿。
“在这一世，方觉醒时，我便开始找寻你的下落。你或许并不知道，在你选择自入轮回之后，我便是追随你而来。”伊奢石年的目光飘忽着，仿佛深陷入记忆的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在得知你消息的那一刻，我就迫不及待地来见你，希望能够接近你。我多么希望，在你觉醒之前，在你爱上那个人之前，能够让你爱上我？但‘情缘’二字，又岂是我能左右的呢？这一次，我又错了，而且错的离谱。我的执着，只是让你再一次错失了所爱。是我的错，是我的出现，让你和他……”
“不！这不是你的错。”程子澄打断了伊奢石年的话，沉声道：“面对感情，任何人都是自私的。炎，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和他的事，并不怪你。是我自己，并不信任他。才有了现在的后果。这与你无关。”
伊奢石年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若非我从中作梗，你和韩灵也不会分开。”
“不要再追究这些了，好吗？”程子澄并不希望伊奢石年因这件事而自责，“我和韩灵之间的不信任，迟早都会爆发。如今这样，我和他都有错。纵使没有你的出现，我们之间也会因不信任而产生问题。我太任性，太自我。而这一世的他，却又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他选择了逃避，也许只因为，害怕失去……”
看着目光迷离的程子澄，伊奢石年只觉得心口一阵猛颤，继而嘴角浮现了一抹苦笑，无奈道：“你对他的了解，看来远多于他对你。”
“也许吧……”想到韩灵，程子澄的心情就会陷入低沉。回来半年了，也知晓韩灵回到了韩家，但却一直未曾去见他。或许昊天说的没错，他并不清楚究竟该如何去面对韩灵。一次次的不信任，一次次的亲手伤害。纵使这一切是堕天从中作梗导致，但根本原因，还是不信任使然。
不信任，是任何感情的魔障和毒瘤。但要做到全然信任，又谈何容易？更何况，白泽的事，程子澄自认为已然对韩灵有不忠之实。故而，此刻的程子澄，完全不清楚究竟该以何种身份，何种心态，去面对韩灵。这已经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够解决的问题。
“澄，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比之千年前，更为迷人？”伊奢石年痴痴地看着程子澄。此刻在他心中，充满了不舍。他多么希望，能够永远都活在这半年的时光之中，永远都能够享受到所爱之人的爱护和关切？纵使，那份关切并非源于爱恋，也足以令人为之迷醉。
“是吗？”程子澄故作轻松的一笑。决定暂不考虑如何面对韩灵这个颇为棘手的问题。
伊奢石年点头一笑道：“千年前的你，聪慧、美丽、高傲、不羁、让人无法全然掌握，带着份特殊的神秘色彩。但现在的你，比之过去，更为真实，更为直白，这份带着通透的美丽，也更为迷人……”说完这番话，伊奢石年痴痴地看着那双迷人的褐色眼眸，乌黑的发落在额前，那沉凝的目光，嘴角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丝笑意，无不是迷人至深。伊奢石年痴痴地看着，那满溢着柔情的目光却猛然一滞，渐渐模糊而飘渺。继而，剧烈的疼痛感席卷全身，一阵又一阵的强烈刺痛，弥漫过每一根神经，仿佛无数针尖直刺入大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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