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中秋莅临
牧歌从睡梦中悠悠地醒来，发觉自己躺在羊毛织成的厚厚的地毯上，与草原是零距离的贴近，贴近得既突然而又亲切。他想使劲睁开眼睛，却力不从心。他的手在被窝中摸索了一下，碰到了一只温暖丰满的小手。意识到边上有人和他睡在一起，他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微弱的光线下，看清了自己睡在蒙古包内，纳兰容颜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身边。花一样的容颜安祥地熟睡着，羊脂一样雪白的脖颈下穿着蒙古袍，牧歌也是和衣睡着。他想起了昨天晚上是喝醉酒了，被这位十九岁的蒙古族姑娘灌醉的，而且醉得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于是，他轻轻握住纳兰容颜的手，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今年二十三岁的牧歌是个汉族人，刚从农业大学毕业。他从小在乌兰市长大，父母都在乌兰市工作。他不打算急于找工作，先去草原散散心，观观光，把四年来的寒窗苦读这根紧绷的弦要彻头彻尾地松弛下来。于是，他先是从乌兰市坐汽车来到了四子王旗，然后，租了一匹白马向着乌兰察布草原的西北方向驰去。这起伏不平的草原如一望无际的绿色毛毯，这蓝蓝的天如蒙古包笼罩着大地，这天边的白云如缓缓移动的羊群，又如亘古的冰山飘浮在辽阔的海洋中。这天高地远的景象，使得久居城市的牧歌心情一下子舒展了开来。他策马疾驶，掠过成群的牛和满山遍野的羊群，掠过一个又一个蒙古包，穿过小河和公路，驭马扬鞭，仿佛是一个天之骄子。二个多小时后，他策马登上了一个小山坡。发现自己跑得过猛了，四周没有一个蒙古包，没有放牧的人和牛羊。蓝天和绿地之间，除了远在天边的阴山山脉，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从南边的阴山脚下流淌而来，向着北方绵延而去。这时，他才领略到了那首北朝乐府民歌无穷的魅力：“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只是，现在见不到牛羊。只有一个发过疯的人举目四望，然后，看了一下胯下那匹疯跑过的马，在风中颤抖着。那匹忠诚的白马，喘着粗气，口吐白沫，累得快要趴下了。时间已经过了中午，牧歌发了一会儿呆，无奈地下了马，从旅行包里拿出啤酒，牛肉和面包吃了起来。他没有忘记给马吃了二个面包喝了一瓶啤酒，又让它在山坡上吃草。然后，牵着马沿着小河向北方走去。他之所以不向南沿河而去，是阴山的高大和遥远，显示出阴森森让人恐怖的感觉，它不仅屏蔽了牧歌的视线，也同样屏蔽了牧歌的心情舒畅。明天就是中秋节了，牧歌有一种想家的感觉，他觉得每一个蒙古包都是可爱的家，都是天堂。当牧歌牵着马翻过一座丘陵时，发现了芳草连天的地方有炊烟袅袅地升起，升起在小河由北向东拐弯的地方，升起在北方的地平线上。牧歌骑上马沿着小河直奔而去，小河两岸的牧草是越来越茂盛，风吹草低时终于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蒙古包和一座风力发电机，还有一片低矮的树林。这时，炊烟渐渐散尽，曲曲折折的小河已由西向东拦在了牧歌面前，牧歌策马过河，向着蒙古包驰去。
第二节 草原艳遇
牧歌骑马来到了蒙古包前，左顾右盼，俨然像个征服了草原的英雄，自我欣赏起来。门开了，走出一位花容月貌的蒙古族姑娘。牧歌一个翻身下马，右手放在胸前，上身微向前倾说道：“他赛拜努（您好）”。姑娘也躬了一下身子，右手贴在左胸上，答道：“他赛拜努（您好），远方来的客人，请到蒙古包内做客”。牧歌把马拴在了小树上，把马鞭直立着放在蒙古包的门外，随着姑娘进了蒙古包。这方园几十里渺无人烟的地方，这位美若仙女的姑娘，终于迎来了一位白马王子。俩人互相作了自我介绍，纳兰容颜双手托起洁白的哈达挂在了牧歌的脖颈上。然后，纳兰容颜敬献上一碗奶茶，牧歌表示谢意后，一饮而尽，他实在是又渴又饿，疲惫不堪了。
傍晚降临了，太阳差红了脸藏到了山峦的背后。蒙古包内，大门朝着东南方，东面是高一尺多的半圆型炕，西面是隔开了的卫生间，北面是低矮的小家具和电视机，中间是炉灶和矮小的桌子，地上铺着黑毡，炕上铺着羊毛地毯。纳兰容颜盘腿坐在炉灶的西边，牧歌盘腿坐在炉灶的东边，小桌子上摆放着白酒，啤酒和马奶酒。烤羊腿，烤羊肉，白菜羊肉汤，熟牛肉，蒙古馅饼，炒米。二人先是空腹对敬了三盅白酒，都是一口一盅，每人差不多二两白酒下肚了。按照草原上的礼节，吃饭到中间还要对干三盅，结束时再对干三盅白酒，这还不包括餐饮过程中饮白酒和其它各类的酒，这一点，在内蒙古自治区的各民族礼节差不多。所以，一顿饭下来，没有一斤白酒的海量是过不了关的。纳兰容颜今晚特别开心，平时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儿放牧，一年四季也碰不到几个人，就如一朵沁人心脾的兰花在山谷中静静地开放着。现在却来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学生，一个英俊的汉族小伙子。她殷勤地献上了家中最好的酒菜，热情周到地劝酒。牧歌是饿坏了，接过烤羊腿用蒙古腰刀割下几片腿肉就狼吞虎咽起来。他现在的心情就有一种到家了的感觉，没有大人们在旁边，真像在天堂一样自由。
纳兰容颜微微地笑道：“牧歌，你今天开心吗？”牧歌把嘴里嚼着的羊肉使劲咽了下去，一副纯真的态度答道：“开心，今天是我上大学以来最开心的日子。明天是中秋节了，我们一起过节好吗？”纳兰容颜忙说：“好啊！你给你阿爸（爸爸），额吉（妈妈），欧沃（爷爷），伊吉（奶奶）打个电话，问候他们中秋节快乐。”
第三节 蒙古族舞
牧歌从旅行包里拿出手机，通了电话。纳兰容颜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父母通了话：说明天不回村里了，这几天温差大，白天是二十来度，晚上只有零度左右，怕羊群冻伤了，走丢了，反正理由一大堆，说阿爸额吉忙，不用来看自己。对牧歌的到来只字不提。牧歌听到‘怕羊群冻伤了’这句话差点笑出声来，这又不是零下三十，四十度的冬天，哄小孩子呢。又一想，可能是在哄自己吧！喝酒还不至于醉得这么快，出于礼貌，便装着没听见。纳兰容颜放下手机温柔地说道：“牧歌，你是农业大学畜牧专业毕业的人才，到我们草原上来吧，这儿是你的用武之地。”牧歌打了个酒嗝，又打了个酒嗝，瞟了纳兰容颜一眼说：“现在城市里找工作不仅竞争激烈，而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紧张。生活节奏又快，大学生就像过去的高中生一样多，大部分毕业生找工作专业不对口，在城市里生活的确很累。不过，我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远离他们到草原来工作，怕没有人疼爱啊！”纳兰容颜一听红了脸，低了一下头，然后，又抬起头望着牧歌诚恳地说道：“牧歌，你说得是实话。我阿爸的奶牛场正需要你这样的大学生，才能更健康地生存和发展下去，我们全家都会欢迎你的。我为你跳个舞好吗？”牧歌被蒙古族姑娘的真诚和豪爽感动了，便趁着酒兴，一边拍手，一边连说：“好！好妹妹，来一个。”
音乐仿佛从天外传来，在蒙古包的上空回荡：“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纳兰容颜站起来翩翩起舞，她的手掌上提和下压手腕，带动双臂和肩膀，像大雁在空中翱翔，形象出对生活的美好向往。她脸带微笑，含蓄而自信，挺胸立腰，上身略往后靠，双膝屈伸沉稳，一个大幅度的拖步，接一个快速有力的甩肩，舒展出一个民族的豪迈气质。一个有力的踏步，一挥鞭，一转身一昂首——这是马背民族的英雄历史，天之骄女。接下来，牧歌从纳兰容颜的舞姿和表情上看到了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动，起伏的草原牛羊成群，弯曲的小河边蒙古包是可爱的家园。突然，纳兰容颜一个鸽子翻身，长发拂过牧歌的脸颊，她双膝着地一个后仰，紧接着双腿一弹，双脚踮地而起一个滑步转身，看着盘腿而坐的牧歌。如骏马立于高山之上，俯视着辽阔的草原。牧歌拍着手说：“好！纳兰容颜，你跳舞跳得真好，我被你征服了，我敬你三杯。”纳兰容颜坐下来擦了擦汗，接过酒盅站起来连饮了三盅白酒，牧歌也陪着干了三盅白酒。
牧歌放下酒盅说：“纳兰容颜，我为你唱首歌《爱是你我》好吗？”纳兰容颜开心地拍手叫好，说是要唱出刀郎和云朵原版的味道。牧歌喝多了酒，嗓子有点沙哑，就认真地唱了起来：爱是你我/用心交织的生活/爱是你和我/在患难之中不变的承诺/爱是你的手/把我的伤痛抚摸/爱是用我的心/倾听你的忧伤欢乐。
第四节 爱是你我。
纳兰容颜从牧歌天生的男中音声音中，听出了刀郎略带沙哑的沧桑感,情不自禁接唱下去：爱是你我/用心交织的生活。牧歌停了下来，静听纳兰容颜一个人清唱，听着听着，两行热泪滑过牧歌的脸颊，与灯光结成晶莹的露珠，他悄悄地抹去热泪，借着酒力使劲地吼道：这世界我来了/任凭风暴旋涡。纳兰容颜深情地唱道：正是你爱的承诺/让我看到那阳光闪烁/爱~~拥抱着我/我能感觉到它的抚摸/就算生活/给我无尽的苦痛折磨/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牧歌被身临其境的歌声感动着，想为纳兰容颜敬酒，刚站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便红着脸对纳兰容颜说喝酒醉了，想先睡觉。纳兰容颜一看牧歌走路东倒西歪的样子，知道他是真的喝醉了。赶紧把他扶到卫生间，牧歌硬撑着自己洗漱完毕，出来走到炕头，脱了鞋，往炕上一滚，衣服也不脱就睡了。牧歌感觉到纳兰容颜轻轻地走过来，把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又轻轻地走开了。一会儿，牧歌就睡熟了。
牧歌第一次醒来大约在早晨四，五点钟，发觉纳兰容颜睡在自己身旁，他的酒醉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只感到全身乏力，又沉沉地睡着了。第二次醒来时，已是上午九时左右。发现蒙古包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就赶紧起床，把被子叠得像豆腐干一样整齐，这要归功于大学里三个月的军训养成的良好习惯。这时，昨晚的酒醉已醒得差不多了，只觉得全身有些力气了。牧歌洗过脸，吃了纳兰容颜给他准备好的蒙古馅饼，马奶酒和茶，就走出蒙古包。他边散步边欣赏起这儿的风景来，蒙古包的门朝着东南方，离小河大约有几百米距离。小河宽的地方有几十米，窄的地方只有十几米，水流浅的地方水深还不到一米。蒙古包的西边是足球场大的一片小树林，西北角上高高耸立着一座风力发电机，东边有一口水井，东北角上一里开外有一个木栏围场。往远处看，西方和南方都是绵延的丘陵，阴山远在西南方的天边；北面和东面都是断断续续的高坡。
小河像一条蓝色的丝带抖落在青色的草原上，曲曲折折由南而来，到此在西边几百米处一个大转弯折向东，在蒙古包前面流过，向东绵延几公里，又折向北方。
这里的草原比坝上草原的视野要开阔得多，但隐约也有一种处在盆地的感觉。极目北望，一行大雁排成人字型从北方的天空上飞来。牧歌在想，这也许是蒙古国的大雁到这儿来过中秋节了。二千多年前，苏武牧羊的地方又是远在由此向北二千公里之外的俄罗斯国贝加尔湖畔，想当年，苏武是怎样度过一个又一个月圆的日子。历史的变迁尚且如此之大，而况于人生呢？想到这里，牧歌决定来草原工作了，就往小树林一看，想遛遛马。马呢？那匹租来的白马不见了。是不是挣脱了缰绳自己吃草去了，还是纳兰容颜牵去遛马了，他知道这人一喝醉酒容易忘事，还要误事，暗暗地告诫自己，今晚不能再喝醉酒了。找了一会没找到马，就回到蒙古包内，跑到卫生间找到抹布和拖把搞起了卫生来。第一印象给纳兰容颜是喝醉了，好不到哪里去？这第二印象要补回来，家务活干得特别认真。
第五节 中秋成亲。
纳兰容颜一早就去放羊了，她骑着自己心爱的枣红马，带着牧羊的猎犬小虎和牧歌租来的白马，赶着羊群来到了东北方向十几公里开外的一处湿地放牧。这内蒙古高原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气候干旱少雨，年降水量在50——400毫升，海拔在1000——1500米。因此，这里有这么一处水草丰富的湿地就显得可贵了。这仿佛是上苍对纳兰容颜的格外垂爱。湿地边上的小山包高度大多在几十米，大一点的山岗高度也不过百米，但这里的牧草长得特别茂盛，可以用风吹草低现牛羊来形容。湿地边上长满了芦苇，栖息着各种候鸟。隐子草，冰草，羊草在这片水土上肆意地生长着，还有一丛丛的小黄柳点缀着碧绿的山坡。纳兰容颜从包里拿出畜牧业方面的书坐在山坡上看了起来，几百头山羊和绵羊散布在山岗的周围，湿地的边上，牧羊的猎犬小虎在山顶上注视着四周。枣红马和白马在山脚下吃着草，影形不离，仿佛是一对初恋的情人。
牧歌在搞卫生时认真地观察起蒙古包的内部状况。蒙古包的直径约在十米左右，牧歌一下子算出了八十平方米的实用面积。卫生间的门开在西南角上，进门是洗脸间，中间是抽水马桶，里边是淋浴房，淋浴房上方开了一扇窗子。当牧歌搞卫生到中间空地处时，发现朝外的大门东边有一台立式空调机和一台冰箱。炕头的上方有一对朝东的窗户。蒙古包内的电线和自来水管都是暗藏在毡壁里和木板中。牧歌知道这是很现代的蒙古包，这样的蒙古包与风力发电机和水井连通自来水管配套，基本上是固定式了。因为，周围的草原是旱涝保收的风水宝地，可以长期在这儿放牧，这里孕育着草原上的勃勃生机。
中午的时候，牧歌听到马蹄声从东北方向传来，他打开门一看，纳兰容颜璎珞环额，长辫垂胸，穿着天蓝色的棉布蒙古长袍，外套镶着黄边绣花绸缎的红色呢料坎肩和马褂，脚穿绣花的白色羊皮靴子，骑着枣红马，英姿飒爽地奔驰而来。白马和小虎紧跟在后面。牧歌站在蒙古包的门外看得惊呆了，世上竟有如此矫健美艳的女子，如同天女下凡。纳兰容颜牧云归来了！那些云呢？留在了一里外的木栏围场，几百只羊已经如云朵一样移进围场。牧歌恭恭敬敬地站在蒙古包的门口，迎接着女主人的到来。
一个月以后，牧歌带着纳兰容颜来到了乌兰市，牧歌的父母在家里热情地招待了纳兰容颜。父亲说：我对纳兰容颜很满意，我们做父母的不干涉儿子的婚姻，我们全力支持牧歌到草原上工作。母亲拿出了一只祖传的和田玉手镯和准备买房子的存折，她把玉镯作为见面礼给了纳兰容颜，把存折交给了牧歌，让儿子到草原上去投资。第二年中秋节，牧歌和纳兰容颜喜结良缘，牧歌成为了奶牛场的负责人，纳兰容颜的父亲退居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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