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应该会吧,你问他干嘛?”
室友回想起索辉的嘱托,干咽一口,“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对你还行,你看你去西藏旅游受伤,人家也没有把你扔了不管。”
陈曦并没有告诉室友二宝,自己是因为救索辉才受的伤,因为她想给所有知情的人制造一种假象——她原本就是因为点儿背才受伤的。久而久之,周围的人接受了,她也就慢慢接受了,也就不会把索辉当回事儿了。
陈曦嘴硬,搬出侵权法理论来,“这有什么的,一同出游的人本来就有相互救助的义务……”室友二宝立马闪回自己的卧室。
“还款计划!”陈曦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想起索辉临走时扔下的话,“糟了糟了,全给忘了,完了完了,呜呜呜……”
想到那24万的债,陈曦真希望自己挨枪子儿的地方是脑袋。
同在公司业务组的索辉,在陈曦报名参加retreat的次日,看到她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初级律师之列。
“简直是胡闹!”索辉气得把名单摔到办公桌上,吓得Miranda一哆嗦,索辉还从没对她发过脾气。
“Hui,是帮你预定的机票有什么问题吗?美国总部确实安排资深律师坐商务舱,合伙人坐的是头等舱……”Miranda小声解释。
“不是因为这个,”索辉皱眉,“我……对不起Miranda,我不是针对你,我需要回一封邮件,一会儿我去找你。”
索辉支开Miranda,又把她叫了回来,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崭新的□□,扔到Miranda面前,“寄回原地址。”
Miranda愣了一下,赶紧退出,玻璃门外的众律师们看到Miranda的眼神,赶快低头噤声忙碌起来。
加州地处沿海,气候过于湿润,这对陈曦伤口的恢复很不好,而且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像她这样的初级律师,所里只给安排经济舱,她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索辉重重地揉了揉太阳穴,Miranda的电话又打进来,“Hui,和Nova高管的电话会还有五分钟开始。”她的声音有些许的颤颤巍巍,作为索辉的资深秘书,她还从未看到他如此焦虑过。
“OK,”索辉顿了顿,“等等,查一下陈曦去加州的航班,把我的航班改到同一班,然后用我的私人账户把她的舱位升成商务舱……但是不要让她知道。”
Miranda的嘴巴张成O型,她终于明白,索辉衬衫上的C指的是谁。
“乘坐CA987次航班前往洛杉矶的最后一位旅客陈-曦,听到广播后,请马上由A10口登机口优先登机,马上到A10登机口登机……”广播员重复说着“马上、马上”。
周五晚上的首都机场T3航站楼,一个急疯了的女人拖着登机箱,在各种绿色通道里飞奔。没办法,北京的周五晚上一贯的全城大堵车,本来为了去加州retreat陈曦已经请好了周五下午的假,打算提早去机场。可谁料,周五上午Bob的公司业务组临时接到洛杉矶办公室诉讼团队的紧急任务,十月底是所里的财年截止日,为了增加工作小时数,老Bob命令大家停下手中所有其他项目,全力协助洛杉矶的诉讼团队应诉。
商务舱里的索辉在阴着脸翻报纸,忍受着广播里重复出现的那个名字。在机舱门关闭的最后一秒,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跟一堆空乘空姐争辩着自己的舱位。
索辉长出一口气,放下报纸,径直走向人群,对一位中年乘务长点头示意,“抱歉,她跟我一起。”
说罢,接过陈曦手中的登机箱递给旁边的一位空乘,正要去拉陈曦的右手,想起她受伤的是右肩,转而拉起了她的左手,反身走回座位。
从听到那句充满磁性的“她跟我一起”开始,陈曦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拼命揉眼睛,又反复确认自己不是忙得脑袋短路,被索辉摁在座位上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对着旁边被报纸遮住的脸开口了。
“师……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啊?”
报纸另一边的人没有任何反应,难道要他说出来是因为不放心她而绕道从上海来北京转机去洛杉矶吗?
索辉依旧稳稳地拿着报纸,空姐过来提示陈曦系好安全带,她才回过神来坐好。
她就是再傻,此刻也猜出了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商务舱是出自谁之手。心中的感动化作越积越深的忧郁,“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到底是为了讨债,还是为了……”
她不敢继续再想下去,只希望眼前发生的只是一个梦境,倒下来睡他十三个小时,就可以达到另一个世界。
逃避,是陈曦致命的弱点。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总是不断暗示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
现在依旧如此,她真得就像一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毯子里,想无视索辉的存在。
可刚刚倒下,一同去加州的同事来了电话。电话那头免不了一顿审问。
陈曦小声回应着,支支吾吾的道,“我上来了,在……在商务舱这里……嗯……是以前的积分换的……对……那我们下飞机一块儿去取行李……”
陈曦放下电话,赶快关机,偷看了那张一直没有翻过页的报纸,背过身躺下去。她想就这样睡着,睡着了就不用面对他了,也不用,面对自己的心。
飞机在空中飞稳之后,索辉拿出电脑开始工作。空姐来送过两次餐,陈曦都没有起来吃,索辉也没有什么胃口,两次都拒绝了。
可是空姐第三次被拒绝之后,索辉觉得陈曦有些不对头。他起身来到陈曦身边,轻轻掀开毯子的一角,发现她脸色煞白,把手背贴上她的额头,糟了!她发烧了。
索辉试着叫醒陈曦,可是她迷迷糊糊应着,没有睁开眼。
他跟空姐要了退烧药和温水,把陈曦扶起来喂她吃了药。然后把自己的毯子一块儿盖到陈曦身上,半跪在陈曦的床边给不断地给她擦汗。
索辉好久没有近距离地看看陈曦的脸了,眉毛不浓不淡,薄薄的眼皮上能够清楚的看到浅红的毛细血管。这会儿不知是做了什么让她焦虑的梦,眉头紧锁,嘴唇微颤,马上要哭出来。
“不……不能开枪……索辉……快跑……快跑……”她嘴里吐出的每个字,像重锤一般,敲打着索辉的心,每一次撞击都喷射出无数火花。
索辉情不自禁地用毯子裹紧陈曦,生怕有一丝风能吹到她,然后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再次沉沉睡去。
这种折磨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他深深地责问自己。
难道真的要他跟大哥拉巴和二弟诺布分家,解除跟家里的一切经济联系,然后才能把她娶过来吗?可是,这一家人对他的养育之恩,他就要以这种方式报答吗?况且,央金对于索辉来说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要知道,三兄弟共娶一妻,一定是大哥出来娶妻,而且就算下一辈的子嗣出自弟弟们,也只能叫大哥阿爸,自己的亲生父亲只能叫叔叔而已。当年,阿妈特意安排排行老二的索辉去娶央金,对他的厚爱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的亲生儿子。
分家,谈何容易!
飞机在飞行了十三个小时之后准时到达洛杉矶。陈曦的烧已经退了下来,人也早就清醒。一路上听着索辉在电脑上噼噼啪啪打字的声音,不敢起来。
“既然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一会儿下飞机再饿晕过去,丢的可是Bob的脸。”索辉啜了口英式红茶,不急不慢地道。
陈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里面早就敲锣打鼓了。广播里空姐提醒飞机正在开始降落,例行安全检查也不允许她再装睡下去。陈曦只能爬起来,跟空姐要了面条,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怎奈飞机下行,气流颠簸得厉害,上上下下几个来回,陈曦觉得胃里有了反应。她想喝口水顺一下嗓子里的食物,可是水杯一端到嘴边,就摇晃得要洒出来。
又一次机体下行,陈曦只觉得胃里被什么搅了一下,哇的一口全吐了出来,不偏不正,全部倒在了坐在一旁的索辉身上。
如果在平地,他本可以躲开。只是刚刚系好安全带的他被固定在座位上,一身清爽的男士休闲装就这样被毁了。
索辉咬了咬牙,解开安全带,随着机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几个空姐闻声赶来,看到索辉身上的污物顺流直下,却全然不顾,轻轻拍着陈曦的后背。
“陈曦,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宁肯让我丢脸,也不想让给Bob丢脸是吗?”索辉无奈地叹口气,拒绝了空姐的好意,自己拿起纸巾擦起来。
“师兄,咳咳……I’msosorry……到了酒店,我给你洗干净。”陈曦苦着脸,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OK,check-in(入住)之后,告诉我你的房间号。”索辉嘴角一翘,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闭目静待飞机降落。
美丽的大加州,这个阳光之都,平均气氛常年保持在二十摄氏度左右,临近冬季,依旧温暖湿润。海滩上尽是冲浪玩耍的男男女女,偶尔有几个穿着袖珍泳衣的小朋友跟在爸爸妈妈的左右追逐着,甜蜜的幸福,就像空气里的水汽,弥漫进人的每一个毛孔。
所里派了专车把来自美国之外的律师,从机场送到了HuntingtonBeach上的HyattRegancy。陈曦和其他年轻律师一路尖叫,还从来见过修建得如此铺张的酒店,酒店楼高不超过三层,大堂和客房的距离很远,一路上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大片叶子树木鳞次栉比,身着大裤衩的半裸男更是让来自中国的这些tinygirls(小女生)们看得直流口水。
姑娘们都不顾时差,约好了放下行李就去沙滩上看日落。陈曦换上长裙和沙滩鞋正要出门,一位和蔼的墨西哥大妈就送来了索辉的衣服。
“Darling,thatgentlemansaidyouneedtogetitdonebefore6:30.(宝贝,那位男士说你要在六点半之前弄好)”
“WhatYougottabekiddingme!(什么?你在可我的玩笑吧!)”陈曦苦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妈递过来的袋子。
陈曦的电话响了,是索辉。
“怎么办?八点钟的reception(接待酒会),我就要穿这套衣服去。”
“我说尼玛,你开什么玩笑?我都跟同事约好去海边看七点钟的日落,你就没有换洗的衣服吗?”
“海边的湿气重,不适合你。”
“你管得着吗?……总之,我把你的衣服交给酒店洗好……”
“No,我的衣服只能手洗,洗好之后交给酒店烘干,然后送到我这里,你耽误一分钟,那24万的利息就涨一倍。”
没等陈曦反应过来,索辉已经挂了电话。
陈曦气得把袋子扔到地上,用脚拼命踩烂。
“我的日落,我的大加州,我的大海滩,我的型男……”陈曦站在卫生间用力搓着索辉的衣服,把每一丝仇恨都化为力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来自L&W全球所有办公室的律师们纷纷抵达酒店,八点钟的reception算是第二天正式的全体会议之前的预热,合伙人们聚在一起,免不了炫耀一下过去一年自己的业绩;像索辉这样的资深律师,也在拼命social(社交),力求在美国各位大佬面前混个脸熟,以后晋升合伙人多拉一票是一票;而如陈曦这般菜鸟律师,就是尽情happy(高兴)的时刻,他们刚入行,少有业务上的压力,这样一次retreat的机会,就是他们放下工作,来游玩的时刻。
错过了去海边看日落的时间,陈曦只能穿上准备好的半商务办休闲的黑色连体裙,化了淡妆,换上高跟鞋,准备好去参加一会儿的晚宴。
“是的,要最贵的那种!”她拎着洗好的衣服来到酒店大堂,叫了烘干服务,格外认真地跟服务员确认了索辉的房间号,心里窃喜。
“抱歉小姐,这个房间的主人留言说,衣服烘干后,要你亲自送到房间去。”前台的小姐叫回正要离开的陈曦。
陈曦咬了咬牙,“看来是逃不过了。”
她一个人在大堂四周晃悠,无聊地等待衣服烘干。酒店的门童热情的接待每一个下车的客人,提行李,讲下话,客人们也都慷慨的递上丰厚的小费。
陈曦好笑地摇摇头,每次在美国住酒店,她倒是希望服务员越冷淡越好,这样就不用强迫自己给小费了。
一辆豪华的福特商务车缓缓驶入酒店门口,门童开心地迎上去,殷勤地打开车门。陈曦看好戏一样,等着看这位客人会给多少。
从车里下来三男两女,亚洲人面孔,男的穿彩色的polo衫大短裤,女的则是大沿帽长裙。
咦?怎么看上去有点眼熟?
陈曦揉了揉眼睛,其中年轻的女子则配合的摘下了帽子墨镜,天哪!是姚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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