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宫后的一带竹林,总该有数十年了,竹叶都长得很茂盛。有风的时候,会发出浪涛一样的声音,远远传来,像水声激荡流漾。间或还有鸟儿清脆的鸣声,嘀呖婉转,听起来都很静好和美。
竹林的外围,是一圈精致的假山溪涧,湖石屏障。这一圈假山湖石,造型栩栩如生,仿若真山一般,有一股特属于林野深处的幽凉与清新,甚是清幽悦目。
落英宫后的竹林,被这一圈假山湖石所围绕,唯有落英宫一侧的一条隐蔽小径能够通入其中,因此也算是极为隐蔽的。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虽然这一带的竹林清净悠然,这样的迷花倚石,溪水潺潺,悦人心脾,但在邶莫皇宫之中,却是甚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的。
甚少有人知道,但并不等于没有。
宫中老一辈的宫人,其实也还是知道的。
然而,他们更知道的是,这片竹林是邶莫皇宫之中唯一的禁地,任何人都是不得踏足其内的。
自凌璿登基以来,迄今数年有余,这片原本在先皇当政之时尚算清幽之地的竹林,像是忽然间一下子就变得神秘起来了,从前本还可让人随意让人进出的,而自凌璿登基之后,却是忽然之间被明令禁止入内了。
宫里的流言四起。
有老一辈的宫人说,竹林里藏有邶莫开国以来的皇宫宝藏,所以被皇上命人设置了重重机关,擅自进入者,将必死无疑。
也有人说,这片竹林原是先皇宠妃平日里极爱踏足的地方,后来那妃子得了急病,不久便辞世了,先皇为了纪念她,所以在临终前,便特地嘱咐新登基的皇帝将此处列为禁地了。
……
宫里的流言,多的是这样子的说法。诸如此类,不胜繁举。
然而,要深究这片竹林被列为禁地的真正原因,却是任何人都追究不到的。
因为,自从凌璿登基以来,这整座邶莫皇宫里,除了他之外,其实任何人都是不曾再踏足过这片竹林的。
被列为禁地的竹林,像是邶莫皇宫里神秘而莫测的一块世外之地,被栩栩如生的假山所隔绝,也断了宫内所有人的无限想象……
※
风势越来越大了。
落英宫飞檐下的铁马风铃被这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所吹动,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叮铃声响,回音悠然而绵长。
凌璿出了落英宫,沿着宫侧的长廊而行,正是往竹林的方向而去。
他的步伐极快,已完全不复以往的淡定与从容。
他的脸色略微显出一缕焦虑,也不知是什么样令人烦恼的事情正扰着他,竟让一向都是以温和示人的他都露出这般令人不安的神情。
一路沿着长廊过来,中途偶有宫人经过,见了他,皆是惶恐地行礼,但是他却恍若未见一般,连搭理都不曾搭理一下,便匆匆地自那些宫人的身边疾步走过了。
往前,便是长廊的尽头。
走至尽头,便是通向竹林的入口了。
一块略微显得有些破旧的石碑矗立在入口处,大约有三尺余长。
石碑周围的杂草长得令人无法想象的茂盛,已经都差不多快将碑上的朱红色漆字给遮掩了,只剩下上面的“禁地”二字还隐约可见。
也许真的是生人勿近,所以纵使竹林的入口已经显得如此破败了,但是这偌大的邶莫皇宫里,却仍是没有任何宫人敢前来将这里清扫一下。
然而凌璿似乎对于这样颓败的竹林入口也不甚在意,当他自石碑旁经过时,都不曾停下来看过一眼。
径自地进了竹林,绕过接近入口处的两条交错小路,凌璿一路往竹林的深处走去,半点都不曾耽搁。
竹林比想象中要大很多,各种四季常绿的竹子交错自由生长,无规无矩,因此显得有些杂乱。
凌璿的目的地似乎十分明确,只拣竹林小径交叉处而行,却并不沿着小径走。一路行过几个小径交叉处,竹林是越走越往深处去了,他也似乎仍是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样疾步地走着,约摸又走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工夫,当行到又一处小径交叉处时,凌璿一直疾行的脚步,却骤然间停了下来。
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吸引住了,他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前面不远处的地方,便再也挪不开了,仿佛入定了一般。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竹林的深处,一个身着柑子色宫装的女子正跌坐在一处土坯前,背对着他。
“盈辛?!”片刻的沉默之后,看清前方是何人的凌璿先回过神来,轻声地探问。
他的声音里半是惊讶,半是犹疑,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又隐约有长舒一口气之后的松懈,令人不禁心生疑窦。
然而,那穿着柑子色宫装的女子却恍若未闻一般,只是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仿佛是已经进去了自己的某个世界里似的,整个人似乎都已灵魂出窍。
“盈辛?!”
凌璿顿了顿,隔了几秒之后,再次轻唤女子的名。
大概是怕女子听不见,这一次的声音较之前次又略微大了些。
只是,迎接他的,仿佛是永远都无法到头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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