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正是清晨卯时初刻,时间尚早,又因着这忽然而降的大雪,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踏出丞相府的大门时,漫天大雪似有一霎的停顿,令盈辛仍不住地又再次回过头去看那门里。
门里,熟悉的一草一木,渐渐染了雪霜,被北风吹得厉害,正摇曳出不同于以往的另一种风情。
盈辛深吸一口气,不敢再看,只得将头回转,望向府门外。
丞相府的门外,停着一辆饰着明黄色帷幔的雀羽金辇。
金辇两旁,分列着数十宫人。
他们手执雉羽宫扇,举七凤黄金伞盖,面容严肃地站在车辇的两侧,脸上连一点笑容都看不见,神情凝重得就像是送葬而不像是迎喜。
盈辛看着他们那一张张陌生而格外肃萧的脸,心中忽然觉得此刻的心情正如他们的脸色一般,寥落而清冷。
心,好像终于不疼了。
或者说,是因为连疼的感觉都已经失去了。
哀莫大于心死的悲伤,在这一刻,来得格外的强烈而明显。
千疮百孔的心,在经历了之前的种种之后,终究再也无法承受任何的打击与伤害,以致于开始紧闭起来。
盈辛怔怔地望丞相府大门门额上那一块大大的镶金门匾,看着匾上烫金的“薛府”二字掩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似乎失了以往的那种熠熠风采,此时看起来略显萧条,脸上陡然隐现出些些意味深长的笑意。
站在雀羽金辇一侧的一太监模样的人,静待盈辛片刻之后,从旁站出来宣旨,道:“圣察沈女盈辛,温婉贤淑,才德兼备,端庄清雅,于勤政殿上奏曲,悦众有功,著晋封为妃,赐住毓秀宫。即刻进宫谢恩,钦此!”
那声音生生地划破漫天无垠的雪花和寒冷厚重的空气,尖锐而深刻。
盈辛本欲下跪谢恩接旨,忽闻那圣旨的内容竟直接唤自己为沈女盈辛而非先前的薛府女眷丁香,心内不由地一震,连下跪的动作也稍稍迟缓了一下。
这时那内监又道:“请辛妃娘娘接旨谢恩。”
盈辛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方才略微闪现的惊怔转瞬即逝,精致的脸上再无表情,只清冷着丽颜便跪领了圣旨。
瞧见着盈辛接旨谢恩之后,那宣旨的内监脸上泛起了笑,又朝着盈辛道:“奴才恭请娘娘上辇。”
盈辛瞥他一眼,将他满脸的阿谀奉承之相纳入眼底,也不多说什么,只勉强扬了扬嘴角,一点头,便上了金辇里去。
鞭炮声响,锣鼓声又起。
站在金辇一旁的内监扯着细尖的声音高喊:“起辇,回宫!”
随即,耀着明黄色的雀羽金辇便沿着长街,向邶莫皇宫的方向,缓缓驶去。
漫天大雪纷纭而下,模糊了渐行渐远的金辇,不一会儿就将车辇行进时留下的车轮轨迹掩盖得无影无踪了。
直至车辇行至长街的结尾拐角,几乎已经再看不清晰,这时候,丞相府的大门里,才悄然隐现出一个长身如玉的身影。
他踏过厚厚积雪朝门口奔来,却在即将要跨出门口的时候骤然顿住,精雕细致的头冠下几缕发丝凌乱,俊美几至无瑕的脸上竟是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慌然。
他的脸上浮现出的无奈与悲伤,以及眼中暗暗升起了一种好似阴狠的东西,在那一刻,竟遮盖了他眼中的其他情绪,令人不禁都觉得心沁凉意……
雀羽金辇越行越远,终于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漫天风雪没有一点要停下的迹象,自遥远天际飘洒下来,纷纷扬扬,寒冷而唯美。
薛采表情木然地望着长街尽头许久,整个人像是陷入了虚空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幽泠泠的忧愁。
很久以后,他终于力不能支地倚着猩红色的大门慢慢蹲下来。
风雨夹雪,凄落不堪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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