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得很快,薛采话音才落的时候,烟雨楼的小二已经将菜端了上来。
宽大的圆桌之上,数十道精致的美食,盘沿也衬以相搭的琉璃盘饰,皆美丽得引人胃口,餐具也缀以琉璃之美。
邶莫不是盛产琉璃之地。
四国之中,真正盛产琉璃的地方在鲁国。
薛采睨着眼前呈上来的精致菜色,温然一笑:“看来王爷真是玲珑心思啊,连一桌菜也名贵得充满巧思。”
筷子也是红绘镶黄绿琉璃,真是华贵得逼人。
凌璟呵呵地笑,听着薛采的话,也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轻摇着酒杯中的温酒,笑声听起来似乎显得有些慵懒。
悠然地抿了一小口温酒,目光似无意地扫过薛采身旁的万俟婉,又再斜睨着薛采,然后一双温润的眸子这才开始蕴燃焰亮:“怎么,薛相莫不是觉得这些菜不合胃口?”
“呵……王爷多虑了。王爷如此这般地盛情款待,薛某实是受宠若惊了,哪里还敢有异议?”薄唇勾着笑,同样温润如玉的男子,平缓地回着话,放于桌子底下的大掌,却握住了一旁蒙面女子的手。
平日里均是用金银器皿,单单今日却是用琉璃器皿,薛采又怎么会不明白凌璟的用意?
所谓物以稀为贵。
琉璃盛产于鲁国,在邶莫却是少之又少,自然是非常珍贵的了。
一般以上等琉璃架成的窗棂镂空,已算是地位极高的象征,纵使是一般的达官显贵之家也是难得用上的。
而眼前这做工极为精致,又明显全是经过精雕细琢的极品琉璃器皿,单单只是一副碗筷,也比赤金打造的碗筷要贵上数倍不止,其珍贵程度,已足以买下几座烟雨楼,若非是皇宫盛宴,一般都是不会用的,如今凌璟却特意设这样一场筵席,明显是别有目的,薛采哪里会不明白?
四国之中,唯鲁国之琉璃数上品,与眼前这琉璃器皿相似,而这在场的所有人,也只有身边的舒嬛是鲁国人。
凌璟此番的目的,虽然其他人不知,但是薛采却已心知肚明。
这场筵席,摆明了就是为舒嬛而设。
原来,凌璟到此时此刻,还是怀疑万俟婉就是舒嬛。
握着女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薛采望向女子的眼神,隐隐藏有复杂的情绪。
女子抬头,灵亮的清眸眨了眨,朝着薛采嫣然一笑。
那笑隔着薄薄的白纱,若隐若现,看在旁人的眼里,却是别具一番韵味。
凌璟一双看似温和的眸子,盯着女子看了许久,微笑:“万俟姑娘,可满意小王特为你而设的这场筵席?”
他的语气温和,听在旁人的耳里显得极为的平易近人,但是却令薛采和万俟婉不由地心生警惕。
“王爷客气了,婉儿无功不受禄,承受不起王爷的美意。”女子淡淡地回话,神情看起来倒是显得镇静得很,情绪看起来似是没有一点起伏。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句承受不起!”
似乎是对女子的平静表现感到有些失望,凌璟微微拢起了眉头,目光扫过心中念念不忘的另一个女子,转而又朝着薛采笑道:“相爷,说句良心话,小王可真是羡慕你羡慕得紧啊……”
薛采一愣:“王爷此话怎解?”
凌璟笑意渐浓,愈发笑得灿烂了:“小王羡慕相爷左拥右抱,艳福不浅啊!端看这左右,薛夫人与万俟姑娘皆是邶莫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小王已是羡慕得紧了。更何况,薛相娶得贤妻,薛夫人这般识得大体,怎叫人不心生妒忌呢?”
转过脸,朝着在场的其他人问:“薛相与夫人成婚尚不足一年,如今又可纳得佳人,诸位说说,薛夫人心胸如此宽广,算不算得上是我邶莫女子的贤德典范呢?”
邶莫旧俗,有此一说。
男子娶得正妻,一年之内是不宜纳妾的。
既是纳了妾,那便证明其妻无才无德无能,绑不住丈夫的心。
薛采先前在大婚之日便纳了凤无双,已算是狠狠给了盈辛一巴掌,而今虽然他压根就没有要纳万俟婉的意思,但是毕竟其他人是不知道的,经着凌璟这么一说,便不免让人误会了。
众人因着凌璟的这一番话,莫不将目光都投向了薛采与万俟婉二人。
其中一部分高官重臣,曾经在勤政殿中见过盈辛奏琴,如今又见凌璟称呼她为薛夫人,不禁都心里疑惑了起来。
但是碍于凌璟和薛采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又不好贸贸然开口问,只得将这狐疑放在心里了。
盈辛亦望向薛采。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到他的手在桌子底下的小动作时,怔了怔。
有瞬间不能自已地失神,她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待终于瞧得真切,她才忽觉心像是猛地被什么东西给使劲地、狠狠地绞了一样,生生地疼。
喉头有些酸涩,似有异物哽噎在喉,霎时间填得满满当当,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然而薛采却浑然不知桌子底下的一切,已经被身旁高贵脱俗的女子给瞧了个一清二楚,只是对于凌璟的话极为反感,冷冷地朝着凌璟道:“王爷若是想说些什么,直说便是了,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最不愿别人拿盈辛说事,但偏生就是有人硬喜欢旧事重提。
凌璟听着薛采的语气渐渐冷硬起来,也不答话,只在一旁笑,目光却是紧紧锁在那雅致脱俗的女子身上。
果然,薛采话音才落,盈辛便已开口,接过他的话,幽幽地道:“王爷说得极是。我家相爷神采英拔,风流倜傥,儒雅多情,自是常引得女子顾盼的。而且相爷待人温和,极会替人着想,想来其他女子若是能做得薛家的妻妾,也算是她们的福气了……”
听似平缓的话语,直泛着酸气,引得薛采一愣。
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刚刚说话的女子,一双星眸正直直地盯着自己放于桌底下的手,立马惊觉过来,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倏地松开了握着的另一只柔荑,急急地想要解释:“我……”
凌璟在一旁笑:“薛夫人虽为女子,但是心胸之宽广,却不逊于男儿,实是令小王敬佩啊!小王真是愈发地羡慕起相爷了,能够娶得如此善解人意又绝色盖世的美人儿做妻子,这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呐……薛相该是要好好珍惜才是呀!”
刻意地,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那话里面隐含的意思,听起来只令人觉得意味深长。
薛采恨恨地看了凌璟一眼,额鬓挑浮的青筋终于绽出,深锁的双眉加了点扭曲的怒。
不想多加理会他,只想跟一旁的盈辛说上两句,刚准备开口,谁知恰在此时,门外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听起来有些嘈杂,很明显不止是一个人。
门口的垂纱,被人经过时带起的风掀动得稍稍飘卷,偶尔露出一丝缝隙,以让房内的人得以窥得外面的情景。
凌璟侧眼一瞧,透过垂纱,看见门外有几个人怀抱着箜篌瑶琴自门前经过,开口问:“怎么忽然出现了这么多陌生的面孔?”
那些人个个看起来都是眼睛深邃,鼻梁高挺,一看面相便知根本不是邶莫人,而应该是四国之中少数民族颇多的卫国人才对。
“卫国人……”凌璟微眯着双眸,低语出声,沉思了片刻,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随即朝着门外大声道:“来人!”
一直守在门外等候差遣的烟雨楼伙计急急地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忽然出现了这么多异国人?”凌璟睥睨着进来的人,换上冷冷的态度,流露出一股特属于贵族的威严。
“回王爷的话,刚刚那些人都是来参加马上就要开始的琴音大会的。”
“参加琴音大会?这一次的琴音大会难道有这么多异国人吗?”
“回王爷,今次的盛会规模宏大,除我邶莫擅乐者之外,其余三国的国主也均派了他们国家最好的乐者前来,所以在人数方面,较之以往,也略多了些,大约每一国都有百余人。”
“百余人?!”一双温和的带着威慑人心的眼瞳,直直地盯着答话的伙计半晌,转而又扫向在座的其他官员,凌璟缓扯扬薄柔的唇:“帝都之内,同时涌入这么多异国乐者,各位可曾知道?”
他的声音倏显冷硬,明显带着几分不悦,听入其他人耳里,便犹如轻轻敲断的冬天檐下的冰柱,脆,冷,依稀还带有寒冬的刺骨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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