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脸色由温和转为茫然,又由茫然转为阴鸷,只是短短一刻之间,便已变了几变。
“直到她嫁与指腹为婚的幼时玩伴,却在大婚当夜,在新房之中,看见那个在街边偶然瞥见的挺拔身影,她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幼时的那个男孩,原来,她的心意其实一直都不曾变过……”
轻柔的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像是在说着一个动人的故事,那样的饱含深情。
“够了!不要再说了!”
倏地,男子陡然出声,截断了还未说完的故事。
薛采终于回过神来,温和的面容变得阴鸷无比,连声音都已不再似之前那般,而是显出了一丝狠辣的味道。
女子骤然收声。
如扇的睫毛颤动,清澈如水的眸子望向发怒的男子,绝世的容颜之上,表情全无,“夫君,你怎么了?”
她表现得那样地镇定,仿佛她真的只是在说着一个与己无关的动人故事一般,只是那藏于身后的一双小手,握着那抹金灿色的东西,却颤动得厉害。
“没……没什么。”
薛采费尽了全身的气力,终于压制住了心中的怒气,脸色也恢复到了之前的温和,只是那仍然有些吞吐的答话,却还是显出了他不稳的心绪。
“既是没什么,那你的反应干嘛那么大?”状似不解地发问,其实心绪不稳的又何止是薛采一人?
薛采闻言一愣,怔了半晌,复而笑道:“夫人多心了,我哪里有那么大的反应?我只是听着薛安说你在屋里已经待了很久了,所以想陪你出去走走而已,所以这才忍不住打断了你的话……”
“哦?!是吗?”
脸上的疑色愈发得明显,盈辛摆明了不太相信他的这个答案,但是转而却又笑道:“夫君真是有心了,只是我这会儿有点累,我看还是就在这屋里待着吧,夫君以为如何?”
“累了?!”
瞧着她的脸色似乎的确是不太好,薛采不由关切地问道:“夫人要不先上床先歇息会?待会晚膳的时候,我再来叫你如何?”
黑如金墨的长发因为女子摇头的动作而有瞬间的飘动,盈辛摇头笑道:“无碍的,大概是今天轿子坐多了,有些颠簸。”
“颠簸了吗?”
薛采眉头一蹙,“那我明天把那些个轿夫都换了,再让薛安去轿行重新订做几顶更大更软的轿子,这样大概就不会再颠簸了。”
“不用了。”
不曾料到他会这么说,盈辛心中也难免有些微诧,只道:“我也不大出门,更是很少坐轿,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的。”
“那不行。即便你这辈子只坐一次,我也要让你坐得舒舒服服的,半点马虎不得。”
薛采瞧着她一脸苍白的脸色,甚是心疼,转过脸就朝着门外扬声道:“来人!”
那口气不容置疑,带着令人敬畏的威严,让盈辛也不好再开口拒绝。
薛安一直在屋外侯着,忽然听见相爷的召唤,立马推开门走进屋内,恭敬地道:“相爷有何吩咐?”
“去把府里的轿夫全给我换了,换些好的来,别净挑这些个没用的。”
目光停驻在眼前绝美的容颜之上,舍不得挪开半分,薛采分明是在吩咐着薛安,眼睛却是在看着盈辛,“还有,别忘了,去轿行再订做几顶更大更软不颠簸的大轿子。若是下次夫人仍是坐着不舒服,我唯你是问!知道吗?”
薛安一愣,心下不由地狐疑,这轿子哪会有不颠簸的道理?再抬首看见主子一脸认真的神色,又不敢再开口多问,只好应道:“是,相爷。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又唯唯退去。
盈辛看着薛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再看向眼前专注地望着自己的男子,心中不免一暖,藏于身后的双手也不自觉地稍稍松了松,沉默了片刻之后,继而又道:“今日回娘家,听见娘亲说想要归隐,我心中原是有些不舍的,但是如今照夫君所言,似乎放弃帝都的舒适生活而归隐山林对于爹娘来说,倒像是一件好事了,合该我该答应爹娘归隐的要求吗?”
今日午后,当娘亲对她说出想要归隐的想法时,她本是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的,可是如今想来,好像她当初却是做错了似的。
“自是该答应的。”
薛采瞧着她一脸的犹豫神色,心知她心中的不舍,也明白她心中的顾忌,于是宽慰她道:“山野之地,离了帝都的尘嚣,没了帝都的喧哗,空气新鲜,对于岳父的病情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再者,在帝都,两老在府中日日看着那熟悉的亭台楼阁,也难免会触景伤情,想起你亡故的兄长……”
陡然收住话势,薛采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提及她两位兄长的那一刻,他竟忽然觉得心中的愧疚那样地重,压得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然而盈辛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想心中的疑虑道出:“可是爹和娘已经过惯了这帝都舒适的生活,一旦归隐山林,没了人照顾饮食起居,难道不会不习惯吗?”
她已失去了两位敬爱的兄长,实在是不愿再让两位至亲远离她而去了。
薛采听着她的顾虑,暗暗敛去刚刚心中涌起的纷乱情绪,微微一笑,“呵呵……你可别忘了,当年你父亲也是白手起家的,那时候不也是没有人侍候的吗?既然以前都这么过来了,现在只不过是恢复到之前的生活,又怎么会不习惯呢?更何况,我还可派一两个人暗中跟着他们的嘛。到时候如果一旦看见他们过不习惯,我们再将他们接回帝都就是了……”
“真的可以这样吗?”
心中似是还有疑虑与担忧,如远山的黛眉微微蹙起,又略微沉思了片刻,盈辛望向薛采,轻声道:“想来也是没有其他法子了,我也不想连娘亲的这一点小小心愿都不能成全,如此看来,那就照夫君的法子办好了。只是,夫君记得一定要派人暗中跟着才好,我还是有些担心。”
“你就放心好了,我自会选两个人派去的,你也不必再担心这些了。”
瞧着眼前女子的脸色仍是苍白得有些吓人,薛采眉宇间微微细抽了一下,继而又挑转了话题说道:“我看夫人今日来回往返薛沈二府,应该也是有些疲累了吧?要不先休息会可好?”
说着,他便伸出手欲去扶坐于身前的女子。
盈辛一怔,看着朝着自己伸过来的大掌,藏于身后的双手险些不稳,差点将手中那抹金灿色掉落在地上,幸亏急急凝了心神,稳住心绪,这才道:“我待会就去歇着了,夫君自宫中回来想必也累吧?不如也先去歇会吧。”
她本是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其实也并无多大深意,但是薛采听了,竟浑身不由地一震,连本来欲伸过去的手都陡然收住了动作,悬在了半空之中。
“此次庆宴,歌舞奏乐必不可少,朕忽然想起了许久未闻的清角琴音,如果可以,还望薛爱卿一并成全才是。”
皇上的最后一句话蓦地闪过脑海!
薛采不自然地收回双手,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出了一会神,这才缓缓地道:“夫人还是先歇着吧,我还有些公务未处理,就先去忙着了。”
说完,推开房门,便大步跨出屋去。
盈辛愣了一下,瞧着薛采忽然转身离去的背影,怔了半晌,这才将藏于身后的双手拿出来,瞧着那一抹金灿色自言自语地道:“我到底该不该信你呢?”
金灿灿的令牌之上,那硕大的“薛”字,在耀目的夕阳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彩,恍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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