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澄和的声音,在厚重而浓稠的夜色中渐渐弥散开来,传到盈辛的耳边时,声响却已不及猎猎朔风的长啸。
她没有听清那道湮没在疾风里的男声,所以,她也没有停下缓缓而行的脚步。
远方原本渺茫绰约的灯火,因为她的靠近而愈发的明亮起来,在这凝结的夜色中显得更为耀目。
远远地,隔着凝碧池的沉沉碧色,她已望见了烟雪亭精致的飞檐。
烟雪亭。
那是她得绕道而行的地方,她知道。
亭中两个长身如玉的身影,在晕黄的灯火之中,显得有些朦胧,但是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却辨得清晰。
嘴角的弧度,在看清亭中男子的身影之后,较之前更为上扬。自嘲的笑意,在她倾国倾城的面容之上,反而显得愈发的生动起来。
她有歇斯底里狂笑的冲动,又想要嚎啕大哭。似喜似悲的心绪纠结五内,如同三味真火的灼烧,让她忽觉五脏六腑燥热难挡,疼痛难熬。
似乎有股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强大而固执,牵扯着她,让她没来由地感觉到惊慌失措。而那股力量,正好是来自于她必须得避开的烟雪亭。
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通往芙蓉馆的岔路口已经近在眼前。
左边的岔路,隐隐闪现着沉沉的碧色,那是途径凝碧池的假山小路。
而右边的岔路,散发着晕黄的光亮,在寂寂的暗夜中显得耀目生花,毫无疑问,那就是她得绕道而行的烟雪亭。
没有丝毫的犹豫,盈辛开始朝着岔路口的左侧走去。
对于他的吩咐,她从来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凝碧池在望,远远地,已经可以望见一池凝结的碧色的愁烟。
然而,却也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了一道男声自远方传来。那声音清澈澄和,似乎带着一股子莫名而诡异的魔力,令她不禁心惊——
“嗳……你站住!听见没?”凌璿再次开口,朝着远处的那一抹身影喊道。
真是奇怪,明明他的声音已经足够大了,为什么那抹身影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反而朝另一个方向越走越快了?
这薛府的下人也真是,难不成都是聋子么?怎么越叫越走呢?
似乎是对于这薛府的下人极不满意,凌璿稍稍地皱起了眉头。
远方暗处的身影在他再次的叫唤之后,终于倏地收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下。
很好,看来还不算是完全的聋子,凌璿看着距离烟雪亭有些距离的身影,正欲开口叫其跟前服侍,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抹身影在稍微地停顿了短暂的几秒之后,居然又开始朝着烟雪亭相对的方向走去了。
不把他放在眼里?
有瞬间地呆楞,凌璿完全没有想到在他出声之后,竟然会是这个情景,以至于在看到那抹身影渐行渐远的时候,他竟惊讶到片刻说不出话来。
然而,相对于凌璿的惊讶而言,此刻正朝着假山小路走去的盈辛,心下却是犹疑不已——
刚才那声音是在叫她么?
些微的思索,然后盈辛马上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否决了心中的这个想法,暗笑自己太过敏感。
那声音明明是从烟雪亭传来,而她在刚刚进府的时候,薛安就已经嘱咐过她,必须绕烟雪亭而行,此时此刻,定然是不可能有人再叫她往那儿去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她好歹也是这丞相府堂堂的新夫人,即便是再不得宠,但是这整个丞相府里除了那个人之外,也绝对是再不可能有人敢如此无礼地唤她的。
稍稍停顿的脚步,在想到这些之后,又开始继续前行。
只是,盈辛的心中却不由地纳闷起来。
如果,刚才那声音不是在叫她,那么又是在叫谁呢?
这里已经是丞相府的后院了,四周空旷而幽静,除了她之外,难道还有其他人?
夜色浓稠而厚重,如同化不开的墨迹,幽静到噬人。
“嗳,你站住!快站住!别走了!”之前那道男声再次响起,音量较之前明显地提高了不少,让盈辛不由地一愣。
缓缓而行的脚步,再次陡然停住。
这一次,盈辛确定了那声音的确是在唤她。
那道清澈澄和的男声,如闪电般击中她,令她的头脑片刻间一片空白。
身体的某一处,明显地一窒,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她忽然觉得,在那一瞬间,仿佛有横波翻涌的深沉恐惧席卷了她的心,让她身不由己地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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