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还未到立冬,我已经像是要过冬的动物,整日里窝居在了椒室内。粉红色的墙壁散发出淡淡的椒香,带来浓浓的暖意。
而就在大伙都愿意闲坐居室之时,长宁殿却越发不安宁起来。
终有一日,我坐在妆台前细梳丝发,皇上立于身后为我拢起了一头青丝,那情景如痴如醉。此时,长乐宫方向突然响起浑厚的钟声,沉闷悠长,一下,再一下撞击着未央宫。
本来,生老病死,不过平常事,却经了有心之人披上一层外衣,给涂抹上了别样的色彩。
于是听说甘太后驾鹤归西的那夜,西方上空有紫光乍现。
“臣妾愿去佛堂伺奉佛祖七七四十九日,背诵经文,抄写经书,以化长乐之戾气,为天朝求祥瑞!”
他突然用力将我拥抱入怀:“七七四十九日,你怎么说得跟从前门到后院那般简单?”
只是虽有不舍,终还是准了。
为示虔诚,我在佛祖面前立下决心,坐草席,吃斋饭,宿佛堂,连一应日需用具都搬去了佛堂西侧的一间陋室。
一切都力求清心寡欲,却在研墨的时候,有一阵熟悉的糜糜之香扑鼻而来,不由让我皱起了眉头。
顺口欲喊知秋,才想起此刻身在佛堂,为的是伺候佛祖,岂还是椒房殿中呼儿唤将的皇后?
于是将那墨锭收起,换上了佛堂内原本就有的平常墨锭。
再研墨时,微微有些墨臭味达于鼻端,虽不好闻,却将心头一丝莫名的燥动压了下去。
于是静下心来抄写佛经,好在佛堂之内有暖炉,不至将一双手冻得生疼。原本想弃置不用,可那冻僵的手写出来的字实在是不堪入目。
到了第四十九日,我早早将抄好的佛经整理好,慎重的呈在了香案之上,又跪下念完了九九遍大悲咒,才起身回到西厢之中。
躺在榻上,心中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一下子突然轻松起来,又因为这突然的轻松而感觉空落落的,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
就这样直到子时,两眼仍亮如星辰。
隔着屏风,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丝笑意涌上我的唇角,这个时候,还会是谁?
他蹑手蹑脚的进来,摸到了床沿。熟悉的男子气息越来越靠近,直至一双大手抚上我的脸颊。
“朕怎么会答应你?朕一定是疯了!”他的声音越来越靠近,直至化作耳边的低声呼唤,“颜儿!颜儿!”
我故意装作熟睡中被喊醒,半张开眼睑,脸上微现嗔意:“嗯?”
他见我醒来,欣喜一笑,似乎有孩子般满足:“已经过了七七四十九日了!”
说罢痴缠的吻便如狂风暴雨而至,我使足了劲才终于将他推开:“皇上,这是佛堂!”
而他的龙床,近在咫尺。
没有征兆的,我就不自在起来。或许,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椒房殿的凤榻。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他似看出我的心思,俯耳过来:“朕从未在宣室殿与妃子同寝!”
我低笑一声想自他身边躲开,却被他牵住了小手拉进他温暖的怀抱。
“颜儿,朕思念你!原来只有相思之人才可解相思之苦!”
我刚回到西厢,知秋就带着一拨人过来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看到被搁在一旁的墨锭,有些吃惊:“皇后娘娘,这些墨锭……”
我凝视于她,微微有些不悦:“佛祖面前,怎可用这奢华虚荣之物?”
她没有说话,神情却有些复杂,似有不安,又似在自我宽怀。
突然想起,这墨锭,她好像比我还在意许多。每回,尚仪局的司籍女官询问是否需要墨锭时,她总是推了去。而每回,家中带来的墨锭快用完时,她总是千方百计的捎人托带。
其实,这墨香,我似乎并未喜欢到如此地步!
尤其,思守宫内那一声“夺子的毒”,更让我对椒房殿内的每一种香都含了隐忧。
想到了这一怪,心中便像是被焦雷劈过,半晌不能动弹。若真是那样……那么皇上……我不敢想,也不愿再深想下去。
于是,我的右手一不小心被汤药烫伤了,无法握笔。
我虽不动声色,但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强颜欢笑时无人替你分忧。皇上抱怨我不小心的时候,我亦只有苦笑,却吐露不得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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