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芳的话里根根带刺,轻蔑且傲慢,可她没有恼,仍旧平心静气,“夫人心里自然清楚,当日是我自己掉下去的还是有人推我下去的。当朝内闱之事,两日便就传的沸沸扬扬,此中秘密我虽然不知,但却也明白即便不是夫人主谋也与夫人有些关系吧。夫人处心积虑赶我出府,本不用这么麻烦。我自知给王府和王爷惹了麻烦,不会在王府多待。可夫人这样做又是便宜了谁呢?”
李沅芳原本是想好好的羞辱她,却没想到她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反倒像是自己没了气度。她倒是聪明,猜了十之八九。听她说的平静,可自己却是十分慌张,面露难看之色。稍显畏惧的说道,“你心中有数便好,三日,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王府便不再有你这个人了。”
微雨见她如此跋扈,便盯着她冷静道,“二夫人此后可要每日都念叨着我不要回来,若我回来了,二夫人可得好好想想法子,我被推了一次便不会被推第二次了。”
今日,便是第三日了。
她端着汤盅神情涣散险些撒了,于是定了定神,可眼泪却越发地止不住,她倒是没想过还会回来,那么说只是不甘心落寞的走罢了。开始时还只是悄无生息的掉着眼泪到后来甚至蹲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痛哭了起来。
“坐了很久了,回家吧。”
“家?我没有家了,我只剩我一个人。”
“我就是你的家,有我在就有你的家。”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爱你,傻瓜。”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恨我自己这样白白的被人耍弄,也恨我自己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我不害怕被人讥笑,我害怕的是你因我而受伤。所以不管有多痛苦,如果只有这一种方法,我会离开。
“王爷...王爷,林小姐让我给您的信”李安福急急跑来,交给顾琰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清秀的小楷,五爷亲启。
“信?”他吃惊的瞅着那一行熟悉的小楷,连忙打开匆匆看了一眼,李安福见他神情焦急连忙接道,“林小姐本来要我晚上再给您的,可,可我看夫人正在收拾西苑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所以连忙给您了。”
“你说什么?”他心里顿时觉得不好,箭步向西苑跑去。
他站在月门外,看着这一众奴才果真在搬进搬出,又听凌春跟李沅芳讲道,“夫人没费什么心思便就给她赶出去了,如今也算是解了心头之恨。又为何要收拾这屋子,怪麻烦的。”
李沅芳死死地瞅着那屋子,眉眼一挑冷冷道,“钰婉死时,我方才觉得解了我心头之恨。若是这样就解了,倒是便宜她了。我怎能留个屋子留着王爷念想?”凌春点点头,似是懂了她的意思。一抬眼,余光便瞥见顾琰站在廊外,眼神仿佛能生出火来,忙心虚道,“王爷......”李沅芳听见心口也是一惊,回头道,“王,王爷......”
院里的一众奴才忙停下了活计,行礼道,“王爷......”
霎时,刚刚还热闹的西苑便只能听见冬日里刮人的风声了。他走至李沅芳面前,缓缓对着众人说道,“都下去。”
这一众奴才刚想要挪步,便见着李沅芳那谁敢出去的眼神,又缩了回去。见这帮奴才一动也不敢动,他便发了火吼道,“听不懂本王说话么,滚!”这才终于麻利的都退了下去。
他感觉他们之间有的不仅仅是陌生了。少年时,她骨子里不曾这样娇纵残忍,那时的单纯而今却再也不见了。他懊恼,他后悔,他不该答应她让她入府过这样的生活,短短三年妒忌毁了她所有的善良,只剩下执拗。
“钰婉死时,我方才觉得解了我心头之恨。若是这样就解了,倒是便宜她了。”
他总想着,经历过一次,她便能不再任性,安静的生活,却没想到,是自己对她太纵容,才会让她这样无所谓。
他沉默了一阵,才缓缓说道,“你就这么容不下她,这样急着赶她出去?”
“是林姑娘自己要走,妾身只是帮忙收拾她的屋子罢了。”
“你真当本王什么也没有听到么!我原以为你是真心悔过,却没想过你的想法根本不曾变过。你害了钰婉,赶微雨出府,就只为了解心头之恨?”他看着李沅芳的眼睛,他看不到半点悔意,此刻他的心里不仅怀着愤怒,更是痛心。
李沅芳本想将这事圆过去,可自己心里也没了底气,索性把牌摊开,回道,“......对。他们都一样,都想要靠近你,我不允许,小时候你就对我最好了,我怎么可能让她们来夺走你对我的爱呢。”他看到她眼底让人厌恶的执拗,先前还是轻声细语,而后却又性情大变的哽咽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可你都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所以钰婉才该死!她死了,这三年我们相安无事过得多好。可自从林微雨来了府上,你知道么,你的眼神都不曾离开过她身上。我有多难过,她更该死!她更该死!”
他冲动的抽出手来想要打她,可停在空中又忍了回去。时至今日又何只她一个人的错,连他自己都是帮凶。他心里是说不清的伤感,“沅芳,这几年,我们过得真的好么。我们之间的熟悉让我们生不起爱情,这份熟悉害了我更害了你。”
他沉默了良久,见着她现在的这副样子,也是在没有什么理由也不想留她在府里继续生事了。
“我们,和离吧。”
她似乎没想到他会做到这步,她以为她仍会被原谅,直至他说出和离这两个字。她的手有一瞬是松开的,而后又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的疯狂的哀求,“......不!我不会离开王府的,该离开的不是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让我走好不好。”
“本王不会休了你,也不会义绝。和离之后,本王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有新的生活。可是,我不会让你再在王府里生是非了,你好自为之。”
顾琰一挥衣袖,让她感觉最后的稻草也成了水中的浮萍,抓不住了。她踉跄地倒在石板路上,绝望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任凭她哭的再歇斯底里也换不回他了。
他展开书信,映入的是她清秀的小楷,这书信似是因为哭过很多次已变得不平整了。
顾琰
自微雨踏入丽阳为父申冤,便是上天眷顾,与五爷经历种种,终得情归。可丽阳流言之凶,已非人力可控,微雨既已成不速之人,并不埋怨,也不怨恨,唯不愿五爷遭人话柄,受人指点。若微雨离开可解流言之困,又何苦纠缠。君许我一生一世情,奈何天意不美,只允我半生姻半世缘。此间纷扰却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既已别过,便各自珍重。从此两相无念,与君长决。
可他又向谁哭诉呢,这座王府已经和她连在一起,到处都有关于她的回忆。中午那汤煲的香气还在屋子里萦绕,可他却只剩这冷冷的一封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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