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过半,“同窗荟”里灯光昏暗,空调已关,大门和后门都敞开着,依然带着些许焦味的过堂风在餐厅里穿梭;威廉伯爵吐着舌头趴在地上,盯着吧台斜上方的等离子电视,正对着第N次重播的《料理鼠王》看得津津有味,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也不知道它想吃的是法国大餐还是法国老鼠;就在它旁边的座位上,丁三泉正一边翻着厚厚的发票、单据一边PIAPIA地飞速按着计算器,嘴里还不住地叨叨:“要完,要完,这个月果然是要完……”
还真是一幅和谐温馨的生活场景呐。
林思达则站在水槽边,拿着百洁布,一边洗盘子一边在那儿神游天外:
夏莉娅也太能吃了吧?那么大一块牛排,她就用俩手指夹起来,直接拎到嘴边就从下往上啃,跟《猫和老鼠》里的场景似的。这家伙是在成都长大还是在印度长大啊?她以后要是再来,餐具都别给她上了,回头自己洗碗时候还能省下十来秒的工夫。
两分钟——她只用了两分钟就把那足有半指厚,整本作业本大小的牛排给吃光了。“同窗荟”餐厅每晚的内部福利——自己、舅舅和威廉伯爵仨的夜宵牛排加起来还没那块肉多呢!你说你就不能矜持点儿,吃个三分之一余下的打包回去热热不行嘛?还有那份“不放醋不放辣椒不放花椒的酸辣土豆丝”,做成薯条炸好端上来以后她居然说要辣酱和番茄酱蘸着吃!你说这可气不可气!怎么着,看过《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就想学鲁智深为民除害啊?不对,我们不是害,那小丫头片子才是。
恩,再加点洗洁精,掺点热水。擦,好烫!
话说这年头,就连洗洁精厂也是会玩的嘛——“花猫牌柠檬红茶味洗洁精”?嘿!才注意到,这是啥情况?除了刷锅洗碗去农药外,消费者还可以拿它一比五十兑水,放冰箱里搁一晚上转天当汽水喝么?您那儿还有绿茶茉莉花茶乌龙茶口味的么?乌龙茶味的分低糖无糖么?咱们国家如今生活好了,大家讲究有机健康,糖放多了反而不好卖哟!
OK了,加上这一摞就可以开始消毒了。
明天说是开学,其实就是新高一去分班,领书领校服吧?对了,还得把那环保袋连同里面的一打“地球名片”还给夏莉娅,这家伙扶墙摸肚皮摇摇晃晃出门的时候把东西落下了。真是烦这姑娘,老天保佑我可别跟她一个班。说起来,就她那头金发,回头学校会不会叫她染成黑的?应该不会吧?中小学禁的是染发而不是金发……
“思达,思达?你那儿碗洗完没?洗完了出来下!”丁三泉的呼唤打断了林思达的遐思。应声擦干手出去,顺着舅舅的手势,拨开威廉伯爵的尾巴,坐到丁三泉对面。看到外甥坐定,丁三泉推开手边的笔记本,笑眯眯地对着林思达开口说道:
“你已经是高中生了,咱们来把零花钱的规矩定下。咱们就住学校旁边,你从家到学校比人家从公交下车到学校都近,所以通勤费可以忽略;同样由于住得近,也不存在说早饭,晚饭在路上吃的情况,这又可以砍一刀。就给你一个月二百块,一月一付,‘剁手宝’转账,要现金自己去自动柜员机上取……哦对了,你有‘剁手宝’账户和银行卡的吧?
都没有?见鬼了,在江南市生活没有‘剁手宝’可不行,如今咱们这儿菜场里卖土豆的都有二维码,你赶紧自己申请一个去。银行卡么,呃,你还没身份证,这算是舅舅我的失策。那这样,回头我拿户口本给你办去。
这二百块每月十号,逢双休日或者国定假日提前发放。你零花钱用来干什么,我基本不会干涉——攒起来换手机,和小伙伴出去玩,Storm平台买游戏氪金十连抽什么的都行。我只要求一不许吸烟,二不喝碳酸饮料和酒,三别信无良商人的什么赊购白条学生贷款的。暂时就这三条,以后想到了再补充。当然,学费、餐费、资料费和补课费什么的自然不用你可怜巴巴地从这二百块里挤。
你要是觉得一个月二百不够用的话,每天晚上来帮我做点事——就洗碗和扫地拖地擦桌子怎么样?加起来差不多一小时就能搞定,给你算十二块,不过得我确认过洗干净拖清爽了才算。这样每天一小时,你一个月下来可以多拿三百六十,加前面那两百就是五百六,对于一高中生来说应该够用了。有什么问题没有?没问题的话咱们往后就这么着了。”
其实,丁三泉还没说完的时候林思达就已经琢磨开了:嗨,不就是把本来就打算给的零花钱拆成两部分,然后让我干活拿钱么?行啊!我可不是那种没钱了就问家里要,不给就打滚绝食离家出走的熊孩子,自立自强的意识我可是有的!倒是话说回来,洗碗扫地擦桌子一次给十二块的话……
“没什么问题,不过舅舅啊,我这个暑假哪儿都没去天天在家,除开上网以外就是帮着您打下手了,洗碗扫地擦玻璃摘菜心削土豆啥的没少干,平均下来每天算它四个小时不为过吧?这部分就按着您刚才说的十二块一钟头,每天四十八,唔,砍零头就算十块好了,每天四十,七八两个月算它六十天,加起来就是两千四,这钱……”
“思达,你这样算就不对了。怎么能这样凑整呢?显大方也不带你这样的!你自己想,就按十二块一小时,每天四小时,两个月六十二天完整来算,你该得的是,两千九百七十六,等这个数拿出来,你可以说抹了零头要两千九百七或者两千九百五,要不干脆凑整三千,兴许都能成。干的活是一样的,干嘛自己坑自己呢?这样不比你自己图省事装大方算出来的两千四多多了?”
“额……那舅舅您说打算给我多少呢?两千九百五?三千?”这丁三泉虽说动不动秀逗脑子进水啥的,但总归还是挺不错一人儿啊。好舅舅,我给你点三十二个赞呐!
丁三泉盯着林思达看了一会儿,都快瞅得人家心里都快要发毛了,才咧嘴一笑:
“呵呵,我一毛钱都不给。”
他这话如同冰桶挑战般,让林思达大热天的打了个哆嗦。哈?!不给?凭什么不给啊?好吧,就算我给家里搭把手义务劳动什么是应该的,不打算给钱那你之前还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
“当初咱们说过干活给钱这事儿么?没有对吧?既然没有约定,那这就按一般情况下小孩子帮家里大人来算。你自个儿当初都没想过要钱,我干嘛要上赶着给你?等事后再说要钱,你这不就跟停车等红灯时候,路口那些拿块抹布在你前挡上抹两下就伸手要十块二十块的家伙差不多了么?所以说,不行。”
听完了丁三泉的话,林思达咂吧咂吧嘴寻思了会儿,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不告而取是为贼,没说好就开干完了再问人要钱这事儿感觉咋那么像,呃,像失足妇女收过夜费来着?
亏大了,将近三千块呢,这能买多少皮肤啊?再加点钱都能上蛇果6S了……话又说回来,自个儿当初开始在店里帮忙时,可是一丁点儿要工钱的想法都没有的,为啥现在会开始为根本就没期待过的钱而郁闷呢?
“唔,行吧,当我没说过。”
“思达,你怎么能这样呢?这钱就这么不要了?将近三千块呢!”
(╯‵□′)╯︵┻━┻丁三泉你有病啊?!提出干活算钱的是你,说事先没约定好不算数的是你,我都不打算要了结果你又蹦出来了!嫌每天遛威廉伯爵搭讪不到漂亮妞儿于是打算耍我乐呵乐呵是吧?!气死偶咧!
林思达正想站起身上楼回屋继续生闷气呢,倒是丁三泉先起身了。他盯着坐在那儿脸色阴晴不定,跟便秘了一礼拜没两样的外甥,轻叹了声,叫他跟着自己走到扒炉旁边。也没再支使林思达干这干那,只是把他晾在一边,自顾自地在那儿埋头擦扒炉,边擦边说:
“思达啊,刚才不是舅舅我要逗你玩,我说那么些话其实是想让你明白一点——所有的付出必须要有相应的回报。无论你是处于付出,还是被付出的立场上。可千万不能忘记,这句话比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千岛寒流洛伦兹力什么的重要多了。”
嗯,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不过你没不觉得眼下这场面很讽刺么?
“舅舅啊,您既然这么说的话,那把暑假两个月的苦力钱给我呗,就按您说的,我付出得有回报啊!”
“作为一个长辈,我给你介绍点人生经验就不能收点咨询费吗?我前面那句话就算拿去和麦坑锡,爱坑哲做出来的天价咨询报告相比,含金量都不知道了高到哪里去了。
这人吧,其实一直在前仆后继地往八辈祖宗早就摔过的坑里栽,只有自己真真切切地摔伤跌疼,血流满地伤可见骨了才能记住点儿教训。我要是光干巴巴地跟你提一句你能记住么?记住了能践行么?别逞强说能,其实你根本不能,最多写作文时候记起来编个出处当名人警句用……来,把酒精递给我下。”
丁三泉已经是沾水百洁布一遍,洗洁精一遍,百洁布再两遍,抹干加热伺候这扒炉了,往下还得再喷上酒精才算完。林思达干脆找出包笋干青豆来,边嚼边站在一旁看着舅舅这么大费周章地清洁炊具——就跟在军医大实验室里研究禽流感似的,一边在那里来回琢磨着丁三泉之前那句话。
不好好琢磨都不行,就这么一句,要小三千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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