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日,娴贵嫔亲上未央宫,她独自一人私下查了几日,许是有了什么苗头,否则她是断不会轻易来此的。她性子好,一味懂得敛势忍让,可顾韫贞却不是好脾气的主,新欢旧宠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坐吧。”顾韫贞将手一挥,自有宫人将茶奉上。香茗味美香甜,白雾缕缕上扬,十分可人。
娴贵嫔轻抿一口茶,不禁赞叹:“娘娘宫里的茶真香。”
顾韫贞原低头抿茶,听这话,便就势觑她一眼,轻笑道:“贵嫔正得宠,宫里有什么好东西不是先赏了你?今日竟为这一杯茶便赞叹不已,岂非太显假意?”
这一句话说的夹枪带棒,娴贵嫔只觉得心下很不是滋味,却连眉头亦不轻皱一下,仍旧好言笑道:“妾当下是得宠,可陛下心里,还属娘娘最要紧,娘娘若不信,可去妾宫里尝一杯茶,看看是否是娘娘宫里的香甜些。”
她说的倒不假,皇帝的意思,但凡宫里有什么好东西,先敬了长乐,再供足未央,连皇帝的勤政殿都要靠后,更莫提她一个贵嫔的宫里了。
“本宫并没有这样好的兴致,也没有这样多的时间。”她淡淡道。
娴贵嫔阖了口,不再说话,却抬眸打量她。
她的确是个美人,张扬而乖觉的美,像极了老太后,是自己这般内敛而温柔的女子,永远无法驾驭的美,偏偏那眉眼,竟也与皇帝有几分相似。
顾韫贞不喜她盯着自己,又寻思她不会无事而来,因道:“你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她收回打量她的目光,“妾知道明太妃染了风寒,前几日也在御药房端着药,妾想问问她那日是否也发觉不妥。”
她似漫不经心,随口道:“那你为何不去找她,却来本宫这里?”
她面露难色,“妾方才去过了,只听那宫人道,太妃去太皇太后宫里请安了。”
原是这样,顾韫贞不由冷笑,她是怕老太后,才肯来找她。倒不怪她,老太后的确一向不喜她,未给她什么好脸色,她几日前因故扰了她,且太皇太后又说了要顾韫贞同她一起查明此案,她若撇了顾韫贞独去,只怕老太后更是厌她。
顾韫贞起身:“那本宫便随你走一趟。”
她点头。
流水照花影,不及丽人美。
皇帝整个后宫里,最美的两个丽人一同走,可不是道绝丽的景致么?
年轻些的宫人们,皆偷偷打量两人,只觉得瞧着真是赏心悦目,一个素衣清丽,一个枭枭盈盈,于这婉约秋景中,恰如一阕清词所谱写的梦境仙子。
年老些的宫人们却微微发叹,只道这两位娘娘上一次同走,可已足六年了。
那一年,顾韫贞、谢芳芷、姜清如三人奉旨入宫,那时的场面,绝不是任何一次新贵入主可以比拟的。三人着华服,行在这御花园,容颜身姿都各有千秋。
顾韫贞那年才十三岁,初封作嫔,却在那一日,着了皇后才能穿的大红长裙,是皇帝赏了,用了最美的锦缎,足衬她。她的鬓上,只别了一只梅花簪子,整个人就好似盛开在冬日里的一支红梅,在一众宫女子的衬托下,益发清丽动人。
长乐宫的老嬷嬷赵云然正从小厨房端了点心出来,见两人来此,忙迎了上前,“小祖宗怎么来得这样巧?”她一扬手中的盘子,“你瞧,正做了你喜欢的点心呢。”
赵云然是看着顾韫贞长大的,自然待她极好极亲切,却也并不撂脸色给娴贵嫔,端着盘子仍旧向她谒了礼。
她如何不知赵云然只是客套罢了,连忙伸手亲扶了她起来,口中笑道:“嬷嬷快请起,莫见外。”
赵云然便起身,领了两人进去。
“妾见过太皇太后,见过太妃娘娘。”谢芳芷盈盈下谒,面色平和,不见一丝畏惧。
老太后只一挥手,示意她起来。
她见老太后面无表情,想是心情正好,便道:“妾本不愿将扰太皇太后,因着这事关系到敏妃,所以才斗胆惊扰。”
老太后并不看她,却伸手将顾韫贞招来身侧,两人耳语几句,才道:“你说就是。”
她看一眼傅语笑,道:“妾听闻周容华小产那日,太妃身边的沅儿也在御药房,便想问一问沅儿,那日可觉得有何不妥?”
傅语笑原低着头,听这话,便抬起头看她,作无奈的神情,“真不巧,沅儿家中出了事,今早出宫去了,总要两三日才回来。”
“怎么这样巧?”顾韫贞生疑。
太妃赔笑:“便是这样巧了。”
谢芳芷似早料到她会这样说,又道:“可不知沅儿曾说过什么?”
她摇摇头,“沅儿是个少事的,也不爱乱嚼舌根。”
她这话倒显假了,这事关皇嗣,即便再少事的婢子,可不也得给主子打个招呼,禀个详细,以免主子没个防备,无端端地给牵连进去。
顾韫贞觑她,显然这话连她也不信。
只听她道:“其实何必去问沅儿,她一个局外人,不明就里的,也不晓得什么事儿,倒不如去太医院问问,这些个药材可不是那儿最多最全么?查查那领药的记录,可不就知道那红花是自哪个宫里出来的了么?”
她寥寥数十字,便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似一提醒,又将这矛头调转太医院,却叫人无法反驳,当真聪慧。众人颔首,也不怪老太后宠她,才貌双绝,心思缜密,气度不凡,可不正是中宫该有的仪态么?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但这些事,谢芳芷未必没有想到,却见她嘴角浅浅含笑:“多谢太妃提醒,妾会去做的。”
谢芳芷又盈盈行了个礼,她便是如此,无论什么场合之下,总是将表面功夫做的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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