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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梦里是客 下(1 / 1)

母亲在对着他笑呢。

慕兰雪灵看到母亲身上穿的是白蚕丝礼服。白蚕丝柔软轻薄,几欲透色,但是巧手绣娘的幻针绣改变了白色的单调和寡淡,五颜六色的花朵在大片绿色叶子的衬托下,从层层衣衫上浮托而出,仿佛那白蚕丝衫子成了底料,而花朵便凌空盛开在衣领、袖口、交衽之处。淡紫色压着大红色,浅黄色衬托嫩蓝色,花色繁复得像一池五色的花儿竞相开放,让人想起雪朝最温暖的季节,雪历七月。

母亲的脸在花朵的映衬下,显得气色好了许多,不像平日里总是带着淡淡的病容和忧戚。

雪灵迎着母亲笑了笑,目光悄然滑过,去看母亲左手一字排开的另外八名女人。

她们一个个改了平时的素俭,也都穿得花团锦簇,娇艳无比。

尤其年龄最小最得父王宠爱的九王妃,正把一张笑吟吟的娇莲儿脸抬起来望着雪灵笑。

不知道为何,猛然撞上这张脸,少年雪灵蓦然心脏急速跳荡起来,脸也顿时火辣辣地灼烧,就像有一盆炭火紧挨在面前来烤。

九王妃,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吧,肤色娇嫩得最细微的风吹一吹,都会悄然绽破。高高堆砌成云朵般的发髻上,淡蓝色发丝一根根闪烁着梦幻般的清光。她来自雪朝五大古老族系之一,目前发展气势最盛的云族。

雪灵又紧张,又激动,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盯着九王妃看,身边的侍女很早就教导过,凡是父王的女人,做王子的只有俯首膜拜,万万不能心生爱慕、亵渎、觊觎之意,哪怕是多看一眼,被人发现了都是死罪。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多看一会儿九王妃。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故意把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重新扫一遍。挨着母亲的是二王妃,依次是三王妃,四王妃……这些花团锦簇的女人,她们身上具备了本族系姑娘所有的优点,一个个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肌肤,玲珑的五官,如云堆一般茂盛柔软的蓝发,还有血管里流淌的高贵的血统,和从小就被苦心刻意教诲出来的那一种无可挑剔的教养。她们出身雪朝五大族系中风、云、水、火四个族系。

雪朝古来如此,五大族系中最高贵最古老的慕兰家族掌管王朝总权登基为王,其余四个族系分别掌握一部分权力。

王朝背后,是各个族系权力与利益的交缠,千丝万缕,盘根错节,要多复杂有多复杂。不过雪灵不用去管,这是大人的事,是父王的事,他心里朦朦胧胧只被明艳照人的九王妃吸引,这一刻,雪灵觉得自己眼框里的整个瞳体都被映照得变成了淡蓝色。

像九王妃这样美丽动人的少妇,远远望一眼都能让人怦然心动,更不要说她此刻正凝视着你笑靥如花。

他忽然有一个冲动,想伸手摸一摸那张花朵一般盛开的脸。但是他的手被一个厚实如蒲扇的大手抓起来了,这是父王的手。他顿时心头一片冰凉,内心因为紧张而出现了刹那间的空白。幸好空白的时间很短,很快他就清醒过来了,他赶快把停在九王妃脸上的目光往下滑落,最终落在了自己和父王的脚面上。他朦朦胧胧地想,自己是不是喜欢九王妃这样的女人,长大了娶亲,一定娶一个这样的女人。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女人,还停留在一个十三岁少年的心智上,单纯,懵懂,清澈得像水,透明得像风。他仅仅就是觉得她美,笑容亲切。所以隐隐地有了一个希望,希望以后能有这样一个女子用亲切温暖的笑容陪伴自己一生。

父王的大手凉凉的,但是笑容却无比温和慈祥,他呵呵地笑着,浑厚的笑声在巨大的殿堂里一波波传送,传送到上百个大小角落。

“本王的二王子,雪灵,好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父王的笑声里,他听到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赞美,这是平时第一次。

很快他就知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此生唯一的一次。

雪灵被雪朝王牵着手,在众人炯炯目光的注视里,走过一片一片的雪濯石地砖,最后他将十三岁的少年按在了自己的御座上。

雪灵在颤抖。

他能听到自己身子颤抖的声音,在这辽阔的殿宇里,这颤抖声簌簌作响,好像有一股风,正在穿透他单薄稚嫩的身躯,他控制不住自己,就是要发抖,好像这颤抖是从骨子深处生发出来的,寒凉的冰一样,一波波席卷了他这个少年的躯体。

雪朝王的御座是用一整块黑玉雕刻打磨的,黑玉在雪朝玉石中算不得最上等最珍贵,但难得的是这块黑玉是一个整体,匠人用一整块黑玉雕刻了这么一座宝座,这就极为难得了。据说为了制作这宝座,当初由上千名匠人从黑雪城西边的苦地国的千里戈壁中挖掘运出,然后由几百位玉器高手打磨雕琢,历时整整三年才做成了这尊轰动整个雪祭大陆的罕见宝座。可以说这宝座的尊贵,远远胜过了雪朝王妃头上那只血玉石凤凰。毕竟这是真正的王权的象征,是男人眼里至高无上的权力,而那只凤凰,只有在女人眼里才是最尊贵的代表。

现在,十三岁,还没有举办成人礼的少年雪灵,被自己的父王按在了这件无比尊贵的王权宝座上。

雪濯石铺砌的正殿里本来温暖如春,但是随着雪朝王这一动作的落下,殿内顿时刮过一阵寒风那样,一片肃静,巨大的惊讶和诧异,像瞬间结冻的雪原,齐刷刷冻结在每一位妃子、臣民的脸上。就连那些从不担当大任,只是日夜默默无闻地埋头干活的黄角小官、内廷侍女也都全部惊得傻在原地。

父王的手冰凉而有力,握住了雪灵的双肩,雪灵觉得自己柔嫩的肩头顿时火辣辣的,他不敢动,动不了,只能眼巴巴听任父王来摆布自己。

父王看着他坐得端端正正了,然后慢慢回头,面向着大殿里泥塑木雕一般的人们,他威严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惊呆的脸。

雪灵的第一感觉是这宝座一点都不好,它冰冷,坚硬,辽阔。

他梗着脖子,人不敢动,但是目光可以动,轻灵的目光像一束风,乘人不备将这个宝座上下扫视一遍。它太辽阔了。给人空荡荡的感觉。他本来坐在正中间,两边还空出那么多,就算再有一个人记过来,也是能做得下的。冰凉沿着双腿迅速往股骨漫延。他忽然想,父王天天坐在上面,他冷不冷?会不会很冷?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上面冷?

他疑惑地打量父王。他的身躯高大,宽厚,敦实,年轻时候三十年的戎马生涯锻炼出来一副武将的身板。不管什么,他都威严而坚定,他望这宽大结实尊贵的御座上一座,就给人高高在上无比尊贵高大的形象。所以在少年雪灵的印象里,父王就是供养在雪朝祭祀大殿里的黑雪神,永远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他作为儿子只可远观、崇拜,不敢亲近,更不能擅自去想象和揣摩他内心的喜怒。

今天他才知道,雪朝万人之上的王,他的御座竟然是这么寒凉坚硬,坐在上面一点都不舒服。后背、扶手、脚踏,都是精纯如墨的黑玉,匠人们发挥了毕生的精湛手艺,在坚翠无比的玉质上雕刻、打磨出了繁复细碎、变化万端的图案,手法有浮雕、阴雕、润雕、套雕,各种雪朝人独具的雕玉手法错综相辅,环环相扣。雪灵不敢扭身子看靠背上的图案,他记得伺候自己的内廷侍女闲来没事的时候议论过,说王座的靠背上雕了一只硕大无朋展翅飞翔的雪灵鸟。雪灵鸟是雪朝最珍贵的飞禽,是吉祥和自由的象征,也是权力和尊尚的化身。雪朝达官贵人们的宽袍上往往缀绣着五彩斑斓的雪灵鸟。

现在雪灵看不到雪灵鸟,但是他能看到两边扶手上的图案,图案里有雪漠玉妖、苦地绿盏、冰川黑剑、白沙赤焰,这雪祭大陆上的四大奇花,本来有白色、黑色、碧绿、大红,形状也各自不同,但是现在被匠人的巧手略略做了简化处理,全部依照黑玉的颜色来雕刻,形状也显得要比实际的花朵妖娆、妩媚、灵巧得多,它们互相缠绕、交错、迂回,呼应,把御座的扶手妆点得沉稳而不失雅致,一种古朴、大方、端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雪灵的手抚摸着一株白沙赤焰红得如血的火焰形身子,心里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第一次亲眼见这种奇花的经历,那是去年,白沙国刚刚进贡进来,一共七七四十九株,父王全部赏给了酷爱白沙赤焰的母亲,他在母亲的寝宫里看到那些花儿像火一样燃烧了足足一个月。

要是有一根针,掉在雪濯石地面上,肯定也能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因为此刻的王朝大殿里实在太寂静了,死一般的沉寂在暖洋洋的空气里弥散。

空气变成沉重、滞涩。一种奇异的气氛笼罩了整座大殿。

雪灵不知道,那一刻的氛围意味着什么,他只沉浸在自己猛然间被按在御座之上的惊诧里,也沉浸在黑玉御座的质朴和冰冷里。

就像两年后的今天,十五岁的囚徒,在燕子九号监的地牢里,贪恋着梦里那一刻的温馨与余欢,他不知道这时候雪朝黑雪城正被哥哥慕兰雪离的十万人马团团围住。

慕兰雪灵的成人礼像一场大众期盼已久的烟花盛会,不等万千烟花绚烂开放在辽阔无边的天幕之上,他看到那么多雪朝人的鲜血喷溅而出,将黑色的天幕晕染成了一片灿烂的大红。其中就有他威严的父王、慈爱的母亲,和父王那些花团锦簇的女人们,还有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还有无数的内廷侍女和黄角小官……整座黑雪城大殿在震颤,在颠覆,在流血,在厮杀……

美好的梦境到此结束,像被人一刀子划破了一道落地幕布,幕布一破,喜剧结束,悲剧上演,接下来就是噩梦。

门锁在响,沉重的玄铁锁依次落地,开锁声逐步清晰、挨近,他醒了,睁开眼,两盏骤然亮起来的灯笼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箱子和那身黑沉沉的劲装,他一愣,还不到月圆时候,为什么取血之人早来了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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