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三天了，郭廷玉对葫芦兄弟的情况一无所知，他心里异常焦虑。
前院安静得像一潭死水，大门敞开着，门口站着四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卫兵，他们坚定地仿佛四根木头桩子似地戳在那里。墙头上的电网上挂着两只已经风干了或是被烤干了的乌鸦。仍然有乌鸦奋不顾身地偶或聒噪两声便很快掠过树梢向后院飞去，那里有对他们充满诱惑的血腥与腐败的尸肉的味道。
通往后院的两扇黑色小门紧闭着，门口站着的两个卫兵也是荷枪实弹，目光肃然。
郭廷玉进出后院小门不成问题。他去找谷田野寿夫，每天都会从这里进出。难的是小院往后还有一道小门，穿过那道小门才是宪兵司令部关押犯人的地方。这处井字形三进的院子俨然一只硕大的口袋，宪兵部正是处在口袋的最底部，只有进口，没有出口，也就是说一旦被抓进去，插翅都难逃。难怪智雅会说：“这里连一只鸟儿也飞不出去。”
他在寻找机会，先摸清东银兄弟俩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再做打算。
早饭后，他正准备去后院，忽然，一根鞭梢扎有红蓝绳子的鞭子映入眼帘，刺激着他的视神经，令他不禁感到一阵惊喜。
再定睛一看，是吴天龙。
郭廷玉在这里经常会见到吴天龙，他每每都以一种鄙夷和愤慨的心态尽量躲避着他，可是今天，当他看到他所持马鞭的鞭稍改为红蓝绳子时，心情无比激动。
吴天龙手里晃动着马鞭子，脸上粉饰着狡黠的微笑，朝他打招呼：“今天天气不错。”
郭廷玉抬头望望天空，果然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心里不由感慨万千。
吴天龙低声说：“下午三点我们在永顺鞋铺见。”
这时，小野站在办公室门口像叫一条狗一样喊道：“吴，过来。”
吴天龙点头哈腰，一副痞子模样：“哈依，哈依。”冲郭廷玉扬扬手中的鞭子，朝小野走去。
郭廷玉转身回到办公室，他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泛起一阵阵排山倒海般的心酸。
他不由地想起了鸢凤年轻美丽、热情洋溢的笑脸，想起她因为不愿意嫁给汉奸而勇敢地跳进了激流滚滚的尌晏河；想起吴天龙忍辱负重、像狗一样被吆五喝六点头哈腰的谄媚状，想起他怀着怎样无可名状的不堪与痛苦，去鸢凤的坟前点纸焚香……
他的目光湿润了。他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这间十几平米的办公室里，除了洁净的办公桌、文件柜和一副衣架外，没有什么别的杂物，在它的隔壁已经新来了两位由谷田野寿夫亲点的警校毕业的高材生，来“协助”他工作。整个楼里除了这两间办公室颇为安静外，其余课室的男男女女好像每天都暗藏着无穷无尽的精力，进进出出来往穿梭之间涌动着隐形的硝烟。
郭廷玉一上午都在迫切的等待中度过，总算捱到了下午两点半，他走进了隔壁办公室，新来的科员马一鸣正在摆弄着一只手枪，看到他进来忙将手枪放在桌上立正。
郭廷玉望着他放在桌上的手枪：“喜欢这东西？”
“嗯，喜欢。”马一鸣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
“为什么？”
“刺激。”马一鸣不假思索地问答。
郭廷玉看着他少不更事甚至有些稚气的圆脸上一对黑豆似的小眼睛，欲言又止，微微笑了笑：“我出去一下，小林回来后你们俩去一下墨琪镇百林村的吕四海家，仔细查询一下羊脂玉壶的下落。机关长催得紧，事情办不好我们都不好交差。”
马一鸣煞有介事地立正，大声道：“是！请郭副课长放心！”
郭廷玉走出机关大门后，直奔永顺鞋铺。
永顺鞋铺位于比较偏僻的义祥街，周围住户少，做生意的人不算多，所以显得冷僻而安静。
郭廷玉走进店门，店主走了过来。店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穿一身耦合色的长袍，戴着两只白底蓝花的套袖，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只庄重地朝他点了下头，将他带进店堂后面的小屋里。
吴天龙已在等候着郭廷玉，他迎上来，热情地紧紧地握住郭廷玉的双手：“同志！”
这一声同志令郭廷玉百感交集，它饱含着他们心中对同志的渴望，对亲人的企盼和被误解的深深的创痛。
两双温热的大手紧握在一起，互相传递着真情与坚定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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