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碧鸳想了一会，叫道：“前辈，莫非······”
“是的，”那人轻轻点了点头，“如你所想，两人都被刺中了。不得不说，小叫花真是世人中少有的聪慧。自从上次一战，他知道这样的局面不能长久维持下去，否则自己武功未成，小命就没了；毕竟大侠的武功高出自己太多太多。于是回到家中，他苦思冥想，不吃不喝闭关数日，世上从此有了那第十一招‘有去无回’。你可见过你爹爹使那第十一招？”
池碧鸳应道：“见过的。有一年，从西域过来一位很厉害的敌人，爹爹和他奋战三天三夜，胜负未分；我们担心爹爹安危，于是大师兄带着我们在远处观望，就这样误打误撞见到了。那第十一招，凶险无比，出招者与敌人均会受伤，爹爹说这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那次，那西域恶汉纵然被打败，可是爹爹也重伤休养了将近一个月才好。”
“嗯，是的。这‘有去无回十二剑法’，若是分开来看，确实没什么了不得；但若是合在一起，威力却又大不相同。你爹爹武学高深，成了当世几大高手之一，这套剑法有很大的功劳。你道为什么那么多人上赶着去抢那《乾坤诀》？很多人便是冲着那套剑法去的。”
池碧鸳打断他：“前辈，你再接着讲那个大侠的事吧！”
黑暗中，那人沉默了一会，接着讲起：“小叫花的剑刺中了大侠胸膛，大侠的剑刺入了小叫花左边肩膀。大侠原本是要杀了小叫花的；见到小叫花的剑刺中了自己，一阵剧痛传来，他情急之下，手掌一翻，使出了十成内力；小叫花躲避不及，被掌风推向数丈外的大树，咔嚓一声，枞树拦腰折断，庞大的枝桠向后面倒去。小叫花眼冒金星，口鼻流血，痛得站不起来。
“大侠挣扎着走过来，双眼腥红。‘蹡踉’一声，长剑被他狠狠摔在地上。他说：‘自行了断吧！你原本是一块好材料，可惜！’
“小叫花撑着长剑：‘不，除非我死！’”那人讲到动情处，学得惟妙惟肖，就仿佛亲眼看到的一般。
“大侠的双手微微颤抖，冷笑：‘怎么，还不死心！’
“小叫花看到大侠控制不住抖动的身体，还有不断往下淌血的伤口，仰天长笑：‘你不行了，别撑了！’
“大侠双目圆睁，血气上涌，肚子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声，他吐血不止。
“小叫花见状，试探着向他走去：‘从一开始，你高估了我；可是现在，你低估了我！’
“大侠失血过多，头脑感到一阵阵晕眩，心知自己是恐怕难以支持；又见到小叫花慢慢逼近，以为他就要就此杀了自己，匆忙之下没站稳，狼狈的摔倒在了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不知名的大鸟在空中盘旋乱叫，徒扰乱人的心思。
“小叫花一瘸一拐的靠近他，心中忽然有点得意：‘你知道吗？第一次比武，我为什么就轻易赢了？因为我是无赖啊！你是走南闯北的侠客，也是世上最愚蠢的老实人，无赖有一千种方法来对付老实人！所以，一个地道的无赖怎么可能安安心心的和你比武呢？真是可笑！哈哈哈······’
“大侠听了，咬牙切齿，青筋暴起，目眦欲裂，恨不得弑而食之。
“‘我要你的武功，也要你的女儿！至于你，没有活路！’
“大侠盯着他眼里的寒芒，艰难的哀求：‘你、你别伤害她！’
“小叫花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伤害她？我怎么会伤害她！我喜欢她还来不及！’他抬头望望天，沉吟一会，对大侠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徒留无益！’说罢，他爽利的举起剑，绝不拖泥带水，也绝无丝毫犹疑，剑尖对准大侠还在淌血的心窝，竟是前所未有的准。
“‘爹爹，不！’
“正在剑尖将要刺破大侠胸膛之际，大侠的女儿赶到了。原来大侠在得知真相后，心灰意冷之下，点了她的穴道，把她锁在了屋子里。那女子一心挂念着情郎的安危，等到穴位一解开，连鞋子也没穿，就破门而出，循迹而来，谁知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幅她做梦也想不到的景象。
“小叫花怔怔的看着来人，一时竟然忘记了动作。
“大侠见准时机，握住他的长剑，往自己心窝里狠狠刺去，一块小小的、冰冷的剑刃割裂了自己的身体，钻心的疼痛在全身游走，痛得每一个毛孔都纠结、扭曲在一起；他深吸口气，咬紧牙关，抓着剑身在身体里翻搅，直到鲜红的血汨汨流干，直到整颗心都破碎，再无回天之力。
“小叫花察觉到剑上有异，回过神来，吃惊不已：‘你、你······’他努力要把剑抽出，奈何大侠抓得太紧，无论怎样也移动不了半分。他不解的看着大侠，只见他笑得神秘而得意，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终于，他垂下头，再也没力气动了。
“大侠的女儿奔过来，推开小叫花，抱着父亲的尸身，痛哭不止。小叫花慌了，也呆了；手中长剑哐当一声脱落，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喃喃自语：‘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
“女子抬起一双我见犹怜的泪眼，看着他，眼神冰冷，声音更冷：‘公子无须多言，一切都是我的错！我错在不该用情太深！明知世上男子都是薄情的种，还义无反顾的出卖了自己最亲的爹爹！谁知，一切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小叫花叫道：‘不！不！我对你是真心的呀！’
女子微微一笑：‘也许是吧，这句话可真好听！我真想一辈子听你讲。可是，从此以后，我们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小叫花试图挽回些什么：‘这本来就是一场比武，你是武林中人，应当知道这些规矩······’
“‘我是武林中人，可你不是！你不配！你是十里八乡闻名的无赖，是孩童老叟都嫌弃的乞丐，可我偏偏爱上了这么个人！’停了一会，她继续说着，‘知道吗？爹爹很疼爱我的！即便是他知道了我把他的毕生绝学传授给了你，也不舍得打骂我。可是，他是怪我的啊！就在刚才，自始至终，他都没瞧过我······我是多么想杀了你呀，我的情郎~可是，现在你武功比我高，我不可能动得了你分毫了；即使你现在受了伤，我也下不去手。你说，你喜欢我是么？’
“小叫花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女子嫣然一笑，充满期待的看着他：‘那么，如果是真的，你便自尽吧；唯有这样，我才能相信你。’
“小叫花脸色煞白，没有动。
“女子仿佛很失望，但随即又释然了：‘原本便是这样的，我应当想得到的。可是，这样也好，我才有理由恨你一辈子啊······’
“小叫花听了，默然不语。他很想说——我愿意的，我愿意的！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隔了许久，没有听到女子的动静。他抬头一看，见女子抱着大侠，把头埋在大侠的胸膛，实在看不清在干什么。他缓缓走近，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伸出手去轻轻一推，女子顺势而倒，胸口插着那柄精致的、锋利的长剑。
“小叫花跪倒在地，脑子里轰隆作响，头疼欲裂。他抱着脑袋，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终于，在雷声大作的时候，眼泪喷薄而出。他冲着混沌夜空撕心裂肺的喊了句——不！
“天亮得很慢。
“可是天终于亮了。”那人叹息着，暂时结束了这长长的故事。池碧鸳却还沉浸在故事里，怅然若失的感觉弥漫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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