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朝思暮想的家人,仅剩阿慧,仍被铁链锁着,浮在空中。
梅恒子紧闭双眼,不敢抬头,怕遇上阿慧惊恐无助的眼神。
曾经与阿慧的所有记忆翻浆涌来。幼时,两人一同玩耍,在泥土堆里打滚。春天,两人一同在溪边嬉戏,抓水中游鱼;夏天,阿慧爬上树,帮他抓来鸣叫的蝉;秋天,两人在萧索中,搜寻依旧盛开的野花;冬天,在寒风中堆起土,烤着从家中偷来的红薯。
长大后,两人在日出海誓山盟,在日落相依相偎,发誓要永远一起看日出日落,在晨晖交错之间厮守到老。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滚烫的泪珠划过脸庞,梅恒子睁开眼,只见到四条铁锁悬在空中,铛铛作响,似巨大黑蛇,昂首半空,蔑视大地。
荧荧星火,围绕在铁锁四周,似梦似幻,红白交错,起了风,也不能将它们吹散。
梅恒子迎着风,眯起眼,看天地连成一线,似乎看到家人离去时的愤怒和哀伤,萦绕在那星火四周。
对不起,这种苟且之事我实在做不出来。我已说出全部实情,可他们不信,我也无可奈何。阿琳,你会讨厌我吗?阿慧,你会恨我吗?他苦笑一声,抬起头,却见那星火俯冲了下来,带着凄厉幽怨的嘶喊。
“梅恒子,我生你养你,你却恩将仇报!”
“哥哥,我恨你!”
“阿梅,枉我对你痴情一片,你却这般对我,我恨,我恨!”
不,不是这样的,梅恒子一边后退,一边睁着苦眼在心中喊道,却任由那星火砸向自己的身体。星火明明渺小如尘埃,砸在身体上却是棘骨的痛。
繁多的星火纷至沓来,一颗颗连续不断地撞击着他脆弱的身体和灵魂,耳边是幽怨的呼喊。
“快说,那人和嚼天棍究竟在何处。”
梅恒子渐渐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黑暗袭来,猝不及防。他的意志开始薄弱,几近崩溃,七窍淌出鲜血。我真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啊。
祭坛之上,蓝光散去,残留着的闪电仍然奔走在那胡诌乱舞的刻痕之间。
梅恒子两眼半闭半睁,几乎已经没了气息。他被铁链锁着,悬在半空。身上到处是被烧灼的痕迹。
他本已千苍百孔的心,更是碎得彻彻底底。
哀莫大于心死。
天尚见依然没有问出下落,心有不甘,脚踩祥云,飞离圣坛,飘至他身旁,注视着眼前被烤焦的奄奄一息的梅恒子,忽的伸出手,狠狠掐住他脖子,将他的脑袋竖起来,低声问道:“你和他究竟是何关系,竟要护他到这步田地。”
梅恒子闭着眼睛,勉强撑开嘴唇,啐出口水,却沿着嘴唇流到下巴。
“说不说!”天尚面露凶相,加重了手上力道,虽觉有些滚烫,却丝毫不想松手。
梅恒子渐渐感觉有些喘不上气,烧得通红的脸也逐渐变紫,仍是一脸大义凌然。只是想起方才,虽说是虚幻之中,仍觉得心有愧疚。对不起。正伤心,一颗晶莹的泪珠跃出眼眶,顺着眼角悄然流下,带走一颗渺小的焦尘,落到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硬骨头。”天尚收回手,狠狠扇了梅恒子两巴掌,“带走!”
梅恒子原本就已在濒死边缘,又被掌掴,几乎都已经单脚踏入地狱之门,却感到体内缓缓涌起冰冷寒气,裹住全身,将他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
他再次被关到幽暗的牢房之中,身上已没捆仙索,经历了三重天雷之刑,身上魔力尽被驱散,已与凡人无异,哪里还需要捆仙索来缚住他。
他一声叹息,用力支起身子,坐回到木床之上。木床吱吱作响,不知是欢迎他的回来,还是厌恶他的存在。
吱吱,他闻此声响,芝芝,也不知那只有灵性的白鼠现在何处。又是一声叹息,自幽暗中生出。
忽然胸口一阵剧烈绞痛,他用手抚胸,感到手掌已湿,置于眼前,见着满手鲜血,还有黑焦异物混于其中,似是胸口的被烤焦的肌肉脱落了下来,没想到天雷之刑如此残酷,要不是有那股寒气在危机时刻出现,怕是已经灰飞烟灭了。那座祭坛之上,究竟枉死了多少冤魂?
他忽然想到了天雷之怒,那道奇异的蓝光,竟让他再次见到了自己心心念的家人,虽说那是虚无之中,但久念成疾,能够见到朝思暮想的家人,再遭受一次那刑法又何妨。但以自己现在的这副残躯,再一次遭受的话一定会死去吧。生亦何欢,死亦何哀,在家人陪伴下魂飞魄散,也算是圆满了。
他苦笑一声,叹了第三声。
双手无力垂下,身体一阵疲软,他向后倒去,脊背却触到一软物,吓得他几乎跳起来,转身定睛一看,竟发现那只灵性白鼠正在床上。
“芝芝。”他惊喜地捧起白鼠,置于眼前,无不兴奋地打量着掌心那可爱、圆润的白鼠,他乡遇故知的温暖油然而生。
“你去哪里了?”他问道。
白鼠似乎亦盯着他打量,有些不敢置信,眼前这个满脸焦黄,头发枯燥的男子,竟是昨日的白发帅哥。
它嘴巴一动,“吱吱”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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