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之还是笑:“有些事没有办法,只有交给时间。你知道吧,当你知道了人们会因为什么而在一起,又会因为什么而分开时,你就想要寻求一种——嗯——超越……”
“唉,你这是何苦呢?”
“因为我心疼她啊。”
“唉……你何必把自己关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呢。”
敛之想想:“一半是心疼她,一半是心疼我吧。”
两人吃完饭已经九点多了,敛之便打算回学校了。
“你回去吧,不用送我,师大我跑了这么多趟了。”敛之对思敏说到,“我也就不送你了,师大你比我熟。回成都了给在四川的兄弟姐妹们带个好。”
“行,那你自己小心点儿。”思敏便跟敛之告别,自己先回宿舍了。
敛之突然很想散散步,反正师大与北航离得不远,便慢慢地往回走。从师大北路转到学院路,敛之总算是远远地望见了北航的新主楼,眼前却又变得模糊了。敛之才发现,这条路真的好远。
5月24日又是一个周六,敛之这一天特别安静。
安静地起床,安静地吃饭,安静地坐上地铁,安静地喝着咖啡,安静地刷着如妍发的状态,再安静地回到学校,安静地看着网上的图文直播,安静地闭上眼睡觉。
暑假之前敛之回了趟单位。
再回到山沟里敛之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已经离开了一年。这一年时间自己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呢……
还是一样的饭局,还是一样的逢迎,还是一样的济济营营苟苟,但敛之却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人。烦恼和快乐都再也没有人分享,没有人再安慰他,也没有人再需要他抚慰。
酒,都是和着眼泪一起喝下去的。
离开的时候敛之要去洛阳坐车,正好李总也要去洛阳龙门,敛之便搭了个顺风车。
车上有四个人,除了敛之、李总和司机是关师傅外,还有关师傅的妻子。
“夫人去洛阳有什么事儿要办吗?”李总笑盈盈地问到,“反正我们的车时间都还早,关师傅你就先把夫人送到目的地吧。”
“没有,李总,她没什么事儿。”
“关师傅,您不用客气,李总跟我时间都很充裕。”
“我真没啥事儿,李总,张代表。”夫人说到,“他这不是在高速上开车嘛,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就跟他一块儿跑一趟,回来的时候陪他说个话。”
“夫人这么体贴,关师傅你们这模范夫妻真是羡慕死我们了。”李总和敛之都禁不住赞叹。关师傅也乐得直挠头。
回到家敛之见到了木禾。木禾刚从金德辞职。
“受不了那种狼性管理,狼得没有人性了。每次全国的大区经理开会时没完成销售任务的经理就得站着开会,胸口上还要挂个牌子,写着‘不要逼脸’。
“有一次我们公司组织大家出去玩,有一个小领导迟到了十分钟——他迟到当然是不对,但大领导就直接照着他的肚子猛踹了好几脚,好几分钟他才从地上爬起来。
“领导们工资是高,但感觉都是在拿尊严换钱,太压抑了,就只能变态地发泄。我是呆不下去的,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还要找时间踢球呢。”
周谨结婚了。
以前胆小得在陌生人面前说话都要脸红的他克服了重重阻碍迎娶了大他四岁的新娘。从来不敢在众人面前唱歌的他跳着抢着要和新娘合唱一首《牵手》,眼睛里全是光。太男人了!
有天晚上敛之陪着爸爸妈妈出门,敛之和妈妈先回家,结果到家时才发现两人都没有带钥匙,便只能给爸爸打电话等他回来开门。
等爸爸时敛之便和妈妈一起沿着马路散步,一直走到了九洲体育馆。体育馆还放着音乐,敛之一耳朵便听出来是古筝演奏的《城里的月光》。两人也走累了,便坐在台阶上休息。
敛之特别喜欢和爸爸妈妈散步聊天,坐在台阶上跟妈妈聊了好多,从工作到爱情到理想。敛之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沟通能力,能和很多人交流,能理解很多人,敛之一直觉得自己可以去做翻译,人与人之间的、对立者之间的翻译。敛之突然发现自己这能力原来是来源于妈妈,妈妈就是一个能理解和沟通的人。
妈妈讲到了敛之的小时候:
“你还不到一岁的时候特别缠我,别人一抱你你就哭。我去上课了就让你奶奶带你,你要是哭她就把你抱到教室的窗台上,你看到我就不哭了。你奶奶不在家的时候我就只能抱着你去上课,累了就把你放在讲桌上。你也不乱动,也不哭,就看着下面的学生笑。学生们也挺好,有你在他们纪律就特别好,听课也认真。那时候对老师的要求没有现在这么严,熊校长有时候看到我抱着你上课也什么都不说。”
敛之听着心特别暖。这是敛之以前从来不知道的事,现在知道了却也不知道该和谁分享。
敛之在群里找到羽慧的微信发出了好友申请,不到5分钟便获得了通过。但敛之跟羽慧什么也没有交流——他现在的头像是如妍,而羽慧的头像是和另一个人的合影。
思帆来成都出差了,敛之便也去了趟成都,几个同学好一起聚一聚。
天硕趁着高温假回了趟天水,要下午才能赶回成都,祥子加班,也要晚上才有空,于是午饭便是敛之、思帆和力哥一起吃的。
敛之和力哥能在成都见到思帆着实高兴,听说他年底就要结婚了更是连连给他道喜。思帆美滋滋地向两人道谢。
“你什么情况啊?”思帆问敛之,“你那头像是谁啊?我媳妇儿非要问我我微信里那个美女是谁,我哪儿知道那是谁啊?看了半天才发现是你,给她说她死活不信,你让我怎么整?”
“啊——”敛之费尽力气深吸了口气,“这事儿说来太话长了,简单两句就是那个姑娘先喜欢我但我不喜欢她,后来我喜欢她了她又说我把她错过了,然后我就没能把她追回来。”
“然后你就拿人家照片做头像了?”
敛之点点头。
思帆笑笑:“跟我好像,不过最后我把她给追回来了。”
“哦——”敛之一副惊叹的表情,又转向力哥,“听说天硕和周绮分手了?怎么回事儿啊,他们可是我觉得特靠谱的一对啊。”
力哥喝了口啤酒:“别提那姑娘了。她吧,本来就属于那种心机特别重的女生——她的同学都把她孤立了,她在兰州,但她的那些同学从来都不找她一块儿玩。当时上大学嘛,天硕的大学在他们同学里看起来算是最好的,所以她就倒追天硕。后来毕业了到社会上得看家里面条件了,她就跟了她们班的一个富二代,把天硕给甩了。”
敛之想了想自己接触过的周绮,摇摇头:“应该不是这样吧,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我觉得周绮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女人嘛,都善变——她这把天硕伤得,都一年多了。天硕自己说自己已经走出来了,但我说给他介绍个女朋友他却死活不要。唉……”
敛之也陪着力哥叹了口气,想着晚上一定要亲自问问天硕。
“听说你跟周绮分了?”敛之他们同学间说话就是这么直接,“我听他们提了一下,就想上周绮的校内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结果系统提示说‘该用户已注销’,我就知道这里面有个悲伤的故事了。”
“还好吧,就是女生觉得跟你没有未来——或者说她跟你能看到的那个未来她不满意,就分了呗。”
“应该不是因为钱吧。”
“不是——主要原因不是,但是如果有钱的话能解决很多问题。”
“但你不会用钱去解决这些问题。”
“用不用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个能力是另外一回事。”
“去追求自己不用的能力有什么意义呢?再说,这些东西都是可能获得也可能失去的啊,会因为这些东西而结婚吗?万一以后破产了……再离婚吗?”
“这就是现实,女生都是现实的,现实也就是短视的。”
“但结婚终究是要宣誓的。”
天硕笑笑,转头去看祥子正在玩的《生化危机》。
“你那头像是怎么回事儿啊?”天硕又转过头来问敛之。
“又来了,真累——简单说吧,就是那个姑娘先喜欢我但我不喜欢她,后来我喜欢她了她又说我把她错过了,然后我就没能把她追回来。”
天硕咂咂嘴:“好像,大家的故事都好像,不过我就没有去追她了。”
“一个电话都没有打?”
“没有打。”
“为什么不沟通一下呢?”敛之不解。
“有些坎儿是怎么也过不去的。她能给我发那条短信就代表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再多的话已经都没用了——何必呢,那半年她夹在两个人中间一定也很痛苦……”
敛之叹了口气:“听力哥说你一年了都还没走出来?”
天硕呵呵一笑,又转过头去看祥子的《生化危机》。
“两年了,2012年8月26号。”
“哟,记得这么清楚呢!”敛之笑笑。
“我要说是晚上11点28分吗?”
敛之止不住地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天硕转过头来:“刚分手的那段时间整个人都是空的,上班就对着电脑发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的代码是啥,写着写着眼泪自己就流下来了。”
“我也是,”敛之说到,“在直路上走着还好,每拐一个弯就要用手抹一下眼睛。”
“后来忙起来就好了,时间这东西真的很厉害。”
“我怎么没这感觉啊?”
“那是你太闲了。”天硕白了敛之一眼,“这两年你又打算上哪片儿浪去啊?”
敛之笑笑:“我已经不敢离开北京了,因为她在北京。”
“哟,心性都变了呢?”
敛之笑笑:“北京我也哪儿都不敢去,因为她在北京。”
天硕无语,干笑了两声。
过了会儿又才说:“以前我觉得人生是一个阶段一个任务的,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儿:27岁前结婚,30岁前要孩子……但现在看来还真不是,结婚生子这个任务我是没法儿按时完成了。我估计我得把咱班同学都送结婚了才会结婚了。”
“呵,可还有我呢。”
“艹,又忘了你这个怪胎……”
8月16号敛之赶回了北京,下午喝完咖啡后又赶到工体看陈奕迅的演唱会。
敛之从第一首歌就想要哭,但一直忍着也没有哭出来。
敛之看看面前的两个座位,三个月前如妍应该就坐在这里,那时候她是和谁在一起呢?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也哭过吗?
敛之又看看身边的人,他们听到这些歌时都会想起什么人什么事呢?台上的Eason每天唱着这些触动人心的歌,看着台下的人为自己的歌而欢笑而哭泣时他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还有那些面向观众坐着的武警战士们,他们会不会觉得这些歌,这些歌者和听者都跟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呢?
……
中秋节敛之是跟云君一起过的,吃完饭便一起去了云君的租处。云君在广告公司上班,策划、导演、拍摄……什么都干,加班到晚上一两点是常有的事儿。就这大中秋节的回到租处也还要忙着给新片找背景音乐。
敛之心情不好,直接躺倒在云君旁边的沙发上抬脚踩住面前茶几的边沿。
“敛之你怎么了这是?”
“有点儿烦。”敛之闭着眼锁着眉。
“还是那个女孩儿?”
敛之没有说话。
“麻烦你把你那头像换了好不好?”
敛之吐口气,睁开眼,也没有看云君:“她前天发了条状态‘去天津的高速一路畅通,要开车去天津玩的小伙伴们快来啊!’”
“她开车去天津玩了?”
敛之冷笑一下:“她在副驾上。”
云君张张嘴,转过去找自己的音乐,过了会儿又实在忍不住:“别的都不说了,敛之你想想,他们一起出去,住的时候会怎么住?”
“我不想想,我他妈不想想这些事儿。”敛之说着狠狠蹬了茶几一脚,茶几在地板上磨得咯咯作响。
云君白了敛之一眼,又转过去继续找音乐。
“我先睡了。”敛之说完便倒在云君的大床上,面向着墙壁,拼命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第二天吃过早饭敛之便要回学校。
“敛之,看开点儿。我们工作的时候接触了好多女孩儿都是这样,表面上跟你很熟络,特别热情,但实际上你能感觉到她们跟你是隔着的,把你防着的。”
敛之笑笑:“但她们也都有一颗柔软的心啊。”
云君有点儿受不了敛之这股劲儿:“国庆的时候我请你看电影吧,《心花路放》就要上映了,是部喜剧,黄渤和徐铮演的,看完了你应该能高兴一点儿。”
“再说吧,我决定了国庆我要出去走一趟。”
敛之的国庆时间比较灵活,他便把不在北京的时间安排在了9月28号到10月3号之间,自己一个人去了海拉尔。
敛之到海拉尔时天已经快黑了,敛之还是在网上找了一间青旅落脚。
十月初的海拉尔温度已经到了零下,已经有了哈气,敛之穿着羊毛衫和厚厚的风衣也就是刚刚能抵住。
青旅里有一个上海的哥们儿已经来了好几天了,一直在等自己的同伴会合后好一起进长白山。他每天晚上都会出去绕着河堤快走上一圈,敛之便收拾收拾让他带上自己一块儿。
上海的哥们儿一边走一边给敛之介绍:
“……海拉尔是呼伦贝尔的首府,呼伦贝尔这个名字是来自于两个湖——呼伦湖和贝尔湖,差不多都是水獭的意思。海拉尔这条河上有好几座桥,前面这座是呼伦桥,那前面还有一座贝尔桥……三角地再往南走有一个咧巴房,它的咧巴有三层,一层蓝莓、一层葡萄干、一层巧克力……往回走一点的小巷子里有一家蒙古茶餐厅,蒙古人开的,特别好吃……”
敛之在这边塞小城的河边,一边听着上海的哥们儿给自己讲解,一边想起了如妍。他多想她也能在这里,他多想让她知道呼伦贝尔有一个呼伦湖,一个贝尔湖,差不多都是水獭的意思;海拉尔有一座呼伦桥,那前面还有一座贝尔桥。他多想跟她一起去吃那个三层的咧巴,去找那家地道的蒙古茶餐厅。
敛之回到房间后拿着手机琢磨了半天,还是给如妍发了条短信:“三层超豪华的大咧巴想不想要,我给你带一个吧。”
没有回复,敛之便又补充了一条:“我们不用见面的,我直接快递给你就好了。”短信还没写好,敛之便已是泪流满面了。
敛之打开电视想轻松一下,结果一打开就就听到一个沧桑的声音在唱: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
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
一颗一颗流成热泪
这电视算是没法儿看了。
敛之离开海拉尔后又去了额尔古纳和恩和,比较了一下是额尔古纳湿地公园白桦林里的落日比较伤感还是恩和俄罗斯之乡一片衰草中的落日比较伤感。
十一月又到了如妍的生日。
生日前的周末,敛之又去了去年跟如妍过生日的烤鱼店,坐在去年同一张角落里的桌子用餐。
店里面空空荡荡地,除了敛之没有别人。敛之给这空荡荡的餐厅拍了张照片,传到朋友圈;过了几分钟又发现今天是羽慧的生日,便在照片下留了一句“HB Mireio”;又过了几分钟怎么想怎么别扭,笑着摇摇头,删掉了这张不伦不类的照片。
十二月同教研室的师弟拉着敛之去学滑雪。滑雪很有意思,但敛之却特别不喜欢一个人坐缆车的感觉——其实也有点儿喜欢。
十二月下旬思帆休假,便带着自己的未婚妻来北京玩了一趟,顺便也看看还在北京的兄弟们。
思帆这对恩爱的小夫妻真是不能再美好了。
酒酣之时敛之忍不住拨了如妍的电话,想要诉说一些柔软的东西,但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告诉敛之自己刚开通这个号码不久,不知道以前是谁在用这个号码。
敛之礼貌地挂掉电话后回到包间,伏在桌子上便再也没有把头抬起来,把自己所有柔软的、坚硬的、委屈的、痛苦的、不甘的、悔恨的、责备的……全部通过微信倒给了如妍。
第二天敛之宿醉醒来之后向如妍道了歉,如妍没有怪敛之,两人竟然又有了交流。
但这小心翼翼的交流最终还是在如妍告诉敛之妈妈过年要来北京和自己男友的父母见面时变成了争吵,变成了带血带泪的利刃。
如妍说这是最后一次跟敛之聊天了,她告诉敛之自己已经和男友领了证,自己很爱自己的老公,让敛之理解一下自己,多替父母想一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来骚扰她了。然后便彻底拉黑了敛之,无论QQ还是微信,微博也注销了,电话自然更不用提。
敛之太累了,他不想去想如妍的话,他只知道自己还在那间密室里。而现在,如妍关上了密室的灯……
(姑娘,过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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