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2 / 2）

“汽车出现在中国后，国内交通事故就层出不穷。这里面因素很多，其中包括：a配置低下，早期车型ABS及双气囊都没有形成标配。b环境低下，先发展的汽车工业，发现路不够用时再发展交通事业。c素质低下，现在购车的多是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的人爱得瑟。d技术低下，驾驶证基本全是靠买，车一天都没摸过的人手里也有证。前面两种客观因素排开，剩下的两种人，被称之为马路杀手……”

“那是开了？”痛苦陈一脸愕然。

“我的车技奇烂，又一向胆小，要被交警逮到，肯定会出现那种后厢装了具尸体准备偷偷销毁却遇上临时安检还被闻到尸臭只能紧抓方向盘的冒汗场面。抱着这种想法上路，迟早出事。”

“那就是没开？”痛苦陈额角冒汗，明显跟不上思路。

“总体来说，肯定还是有汽车做代步工具比较好。汽车相于步行，还是有几大优势的，具体表现在：a办事效率上，有车的……”

“开了还是没开？”

“没有。不过我可以和你一起走。”

看到痛苦陈失望的神情，我稍为爽气了一些。偶尔搞搞角色扮演也不错。

路上我没说话，一直快步走在前面，痛苦陈累成狗一样跟在后面喘气。他总算找到了话题。

“那……你的事如何了？”

“代表学校出席会议那件？搞定了。张主任说小王经验不足，让他先跟我积累经验……”

“哇～哦～好好好～耶～”他很夸张的抱着熊转了一圈，好像是自己中了百万大彩！

拜托，我们关系哪铁到那种程度。

连高兴都装不像。

也许受了刚才影响，我对这种刻意黏上来的友情更感厌恶。

要再耍耍他么？

“对了，今天是你女朋友小薇的生日吧。买这么大的礼物……”

“幸亏你昨天提醒，不然我都忘了。”痛苦陈一脸感激相。“选了半天，最后还是想起她说想要大卡通熊，可以塞满半张床的那种。才选了这个……”

“其实不该问的，女孩子爱浪漫，你该给她惊喜。”

“对啊，我真笨。”痛苦陈一脸的后悔莫及。

“那边在看什么？”

已经穿过校大门，走出几条街，我的注意力移到前面路边。

很多围观的人。

一个女孩子，大概16、7岁,全身脏兮兮的，衣服褴褛坐在路边。

应该长得很漂亮，就算脸脏到看不出颜色，靠轮廓也能辨得出来。

不过她在犯傻，把树叶往嘴里塞。

“流浪女孩。在街上快半个月了。”痛苦陈在后背解释，他挤不进来。“问她那里人说不清，好心人给吃的也不吃，前几天警察带她走，说是要送到精神病院，不知怎么逃出来了。”

“警察管这事？”我其实一点都不感兴趣，又不得不接。

“你没看报纸？最近一个月连续有女性被杀，社会上沸沸扬扬的，警察怕她被杀。”

（“死掉也好啊，不然蛮浪费粮食的。”

“……！”

痛苦陈被吓到，看我的表情像看怪物。）

话一出口，绝对会是这样子。

所以我只在经过时瞅了一眼，就走过去。

“我听说是变态干的。”

“对啊，所有尸体都有被虐待过的痕迹。警察还专门来学校，要校方提醒学生注意……当时你不在。他们说伏案手法惊人相似，五具女尸的乳头被割下，性器官也被剐出，判断很可能是连环杀手……啧啧，那惨相。”痛苦陈解说着，满面义愤填膺，好像自己在场事情就会迥然不同一样，但我清楚得很，这个脓胞也就说说而已。

“你看过照片了？”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盯着路面分隔缝，跨腿，而后离家近一步。

离快乐也近了一步。

“没有，听说的。现场早被封锁了，哪里可能看到。”

后面骚动，围观人群突然散开。女孩子跑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腿。

“这是干嘛？我没钱……”我挣脱她，但说得没什么自信。那么多人，地下也有零钱，可她都不理。

她又抱了过来。

不能推，已经有太多人在看，我不想再被戳戳点点。

那就跑。

抛你一条街。赌你不敢追。

！！

她居然真在追？

要比体力么？谁虚谁！

我嗤笑，加力快跑。

一分钟，两分钟，两分半钟……

扭看后头。

！！！

怎么会这样！

我迈三步喘两喘，跑得好似驼背宰相刘罗锅，流浪女孩却追得仿佛夺冠能手刘翔，腿都快要抡飞起来……

！！！！

那我躲。

躲进打印店。让你找不着北。

“怎么找上我啊？”

我连喘粗气，抱怨，用力拍裤子上的灰，不管打印店主和客人投来的惊奇眼光。

“可能……只有……你是光头。”

痛苦陈隔着落地玻璃看外面——流浪女孩往前追过——给出独特的见解。

“神经病嘛，喜欢的东西也和我们不一样……”

好推断。

我点头，由衷地佩服。

他总有办法找到人家的痛脚来晾。

“哦，到了。小薇在前面等我。我们买了票，约好下午去看茹芸的演唱会，就这里分手吧。”

痛苦陈在水果店旁停下，准备过马路。我跟上他。

“你不是住那边？”他有些奇怪。

“家里冰箱拿去修了，想买些防腐剂免得东西放坏……”

“哦。”痛苦陈抬头望交通灯。“那你慢慢去。我先走了，不然赶不及。”

“好。小心些啊——”

我望着他一扭一扭鸭跑过斑马线，在拐弯口消失后，才耸耸肩。

“别露馅了。”

一开始,痛苦陈就是我的家人。

他与众不同。

大部分隐私会被人藏起，是因为它们本就属于犯罪，或者有悖社会道德，然而也有这样一类：它们自身并不丑陋，也无关道德，却靠着寄主自以为是的羞耻作祟，最终‘被’成为不能见光的秘密。

这很惨。

犯罪也许还能熬到良心麻木的那天，思想的痼疾却会让你永不见天日。

所以痛苦陈最终成了一只胆小自卑，善嫉且怯弱的软脚虾。

一直活在提心吊胆中。

我不装针孔，并非尊重我俩的友谊。

如果他不能控制情绪，又透明到会被猜出每一个想法，那就不值得花大精力来窥探。

偶尔刺激刺激就可以。

也就这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