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啊?干嘛?”夏菊悠回过神来。
室友顺着她的眼光看出去,奇怪地收回目光,“夏天,你坐在这里盯着晾衣架上的内衣裤已经看了一个早上了!”
夏菊悠表情不自然,“我看会儿内衣裤怎么了。”
“倒不是怎么了,只是…你看的是我的内衣裤,莫非。”室友边说边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前,一脸惊恐。
夏菊悠翻了个白眼,“田多多,就你那飞机场上的两颗螺丝钉,还莫非个什么劲儿呀?”
田多多被戳到死穴,不满地拍了夏菊悠一巴掌,“你的大,你的大。”
“还就是,起码是两堆螺丝钉。”夏菊悠说着挺了挺胸,两人大笑开去。
“不开玩笑了,说真的,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
“我说你有意思吗?”田多多抱手靠在洗脸池旁,“你每天在宿舍里拉着个鬼脸,在教室里拉着个马脸,还说没怎么。”
夏菊悠的悲伤被田多多插科打诨去不少,只有无奈,“田多多,我在你眼中还有点儿人样吗?”
“你就和叶一舟在一起的时候还有点,其他时候就免了。”话音落下,一室安静,田多多突然明白怎么了。
“多多,你知道吗?我从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前世应该是个烈士,不畏强权,不惧世俗。”说道这里,夏菊悠笑了,“这些全是我自己心里的幻想。每次我看抗日剧,我就觉得自己拿起大刀就能往鬼子头上砍去。可是,‘想起来’和‘看上去’的东西都是美好的,坚定的,没有代价的,其实哪里需要列强掠夺,只要等到真正的利益和分歧摆在我面前,我很坚定,我真的无所畏惧,但…我不能保证对方也是一样。”
田多多被夏菊悠说得稀里糊涂,最后好容易抓到了重点:“叶一舟那个王八蛋怎么你了?”
夏菊悠看着田多多,“多多,他其实还算不上是王八蛋,至少他在没怎么我之前,就把我甩了。说到底,还是有点良知的。”
“什,什,什么?!”田多多使劲眨巴着眼睛,“你们分手啦?不是,那什么…他把你甩啦?”
“是呀,甩了。”夏菊悠回忆着网上搜索来的内容,“我看了,比利时,是一个西欧国家,说荷兰语、法语和德语、首都布鲁塞尔,是欧盟的所在地,那个地方还出过一个世界著名的女子,奥黛丽赫本。坐飞机大概需要11-13个小时。就这些,让他不想回头了,让我别再等了,就这些…”
“他妈的!”田多多气闷,“他什么意思?什么东西?合着能出国就是飞黄腾达了?出了国就不是炎黄子孙了?体质就成了面包牛奶加牛肉了?原来吃的大米蔬菜和粮食都见鬼去了?就可以抛弃糟糠了?”
本来前面听着还挺靠谱,到了后面夏菊悠就郁闷了,“多多,你能不能不要用那么多的排比?还有,我芳龄二十,拜托你别用糟糠那个级别的词语,我怕折寿。”
田多多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在夏菊悠身边坐下,手抚上她的肩头,叹“夏天?”
夏菊悠轻轻地一声‘嗯?’眼泪如同找到了大坝之门的洪流,留下的刹那,夏菊悠听着心中轰隆隆的巨响。
没有任何一段初恋是不值得纪念的,在那样的一次相爱之中,一切都是纯粹的,好像婴儿的啼哭,好像树儿发芽,好像花儿开放,一切都是本能的,无需其他的衬托,就是它本来的模样。
※※※
进入大四,夏菊悠的生活与以往相比,没什么不一样,除了,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些孤独,没什么改变,却什么都改变了。
她学习的是文秘专业,一个多余又废物的专业,原来叶一舟总是担心她毕业找不到工作,那会儿她总笑叶一舟像爸爸,先自己之忧而忧。叶一舟把自己的担心在夏菊悠大二下学期付诸实践,他开始监督夏菊悠参加各种技能和资格考试,叶一舟有的时候会发出超乎他们年龄本身的一种沉稳,他常对夏菊悠说,做人要未雨绸缪,那会儿夏菊悠总笑叶一舟“有你呢!我着什么急呀。饿不死,淋不着!”叶一舟对夏菊悠说过的唯一承诺就是‘我会娶你。’所以,在夏菊悠有史两次的诱惑记录里都以失败告终,那一刻他把夏菊悠抱在怀里的拒绝让夏菊悠觉得自己真的是好福气,碰上了一个这般珍惜自己的人,如今想来,夏菊悠觉得叶一舟太特么的未雨绸缪了,两人爱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也只是碰了碰嘴,两人爱的山崩海裂的时候他也只说我娶你,没说我不离开你。当时的好,当时的沉稳,当时对自己的期许,如今看来都成了全身而退的砝码,尽管夏菊悠常常会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的偏激,可是,她是被甩了的那个姑娘,她告诉自己,她有权利偏激,痛陈对方。
现在,已经拿到教师资格证,导游资格证的夏菊悠正坐在图书馆准备着下周的会计师从业资格证。临近毕业,她开始体会了一些叶一舟着急的心情,伤心在扩大,那个监督自己的人挥挥手不再为自己而忧愁,潇洒地离去了,只剩自己,在那条他说的道路上狂奔而去。
夏菊悠摇头晃去繁杂的念头,打开手中的会计实务题集,一技傍身,饿不死比什么都强。
※※※
“夏天,夏天,夏天!”田多多很大力的推开门,床位在门口位置的唐黎皱着眉头,“田多多,你是有病吧?说了多少次了,怎么一点儿都不注意,来来去去,把别人桌子弄得乱七八糟。”
田多多看看她桌上因为大力开门而被风吹的到处都是小纸条,“你自己每次不把东西收好,贴那么多纸条在桌子上,你才有病吧?那么大了,归纳总结都不会呀。”
看唐黎站起来了,夏菊悠忙从床上下来,“唐黎,对不起啊,我想多多可能着急找我,一时没注意。”唐黎不再说什么坐了回去,田多多瞥了一眼,轻轻把门带上。唐黎和田多多从大二住进来那天就不对盘,夏菊悠挺佩服她两,那么厌恶对方,还能一起生活三年。“你找我什么事儿呀?风风火火的。”夏菊悠扯了件薄衫披在身上。
“今天晚上社团组织聚会,我们一起去。”
夏菊悠一听是这个事儿就兴趣缺缺,大一的时候,她刚开始和叶一舟交往,因为两人在不同的校区,夏菊悠加入了社团组织部,只为了能去新校区借开会之机两人多见见面,谁知夏菊悠工作能力不错,乐于助人,大二搬到新校区后升任了组织部副部长兼财务部出纳,直到上个学期,因为各项考试和实习才卸任。社团聚会,聚一次少一次,将来大家天南地北的未必还能再见上,可是这些最熟悉的人也是最熟悉她和叶一舟的人。
“去吧,去吧,将来也没什么机会了,大师兄下周就走了,可可下个月也要去实习了,其他人考试的考试,出国的出国,估计也就这最后一次了。”
夏菊悠低头想了想,“好吧。”
※※※
这小半年的时间里,齐卉和方博的联系减到了前所未有的少,在开始的一个月里,方博主动给齐卉去了很多电话,前几个,齐卉接起来不说话,方博知道她在等,等自己说,可是方博偏偏就是问些课题上的事儿。后来再给齐卉打电话,回复大多都是有事儿学校说,最近两人几乎没有什么电话往来,因为准备研究生毕业论文,大家实习的实习,准备考博的考博,同学间见面的机会也随之降低,偶尔约上几个,还调侃方博要等着喝他和齐卉的喜酒,方博苦笑。
对于齐卉,方博说不大上来是什么滋味,他爱齐卉吗?他问过自己很多遍这个问题,无果。但他非常肯定自己对齐卉的好感,他喜欢齐卉在乎自己的感觉,他也不讨厌齐卉在自己耳边的喋喋不休,然而这样的感觉和不讨厌并没有上升至非不可的地步,反之,他心中总会有个声音,告诉自己,齐卉对自己可能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需求,也因为这样,方博不愿意拥有齐卉,也不愿意失去齐卉,夜深的时候,从书中抬起头来,他也会骂自己一句王八蛋。
此刻方博手中握着印有齐卉两个字的大红请柬,旁边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他一方面因为齐卉不到半年的时间里转嫁他人而觉得不是滋味,一方面又因为齐卉的先嫁而给自己其实不是王八蛋找到了解脱,杂陈的滋味,让他连苦笑都做不到,难受吗?难受。
方博下楼买了一打啤酒上来,刚吹了两瓶,室友邓励就回来了,一看方博的模样,邓励想着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中了,便走过去,拿起一瓶酒在桌沿上一磕,瓶盖掉在地上‘叮铃铃’地转,邓励喝了一口,伸过瓶身碰了下方博手里的酒瓶子,“兄弟,今儿我陪着你,不痛快就痛痛快快地喝,喝了,醉了,就好了。”方博看着瓶子发呆,邓励觉得不是回事儿,往方博背上拍了一下,“方博?”
“邓励,你说我有什么不痛快?”方博还是看着瓶身。
“齐卉这女人,太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邓励,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可怜?是不是认为齐卉无声无息的甩了我?或者有的人是不是觉得我就是活该,我自命清高,我不自量力?”
“方博,我说不就是一个女人嘛,有就有,没有再找,你至于这么娘么叽叽的吗?甩了就甩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子事根不是个事,再说,别人说的话,可听可不听,既然本来就不中听,听他做什么?”
“邓励,”方博抬头看向邓励,双眼通红,也不知是不是喝酒的缘故。邓励心里不踏实,出手想要拿开方博手里的酒瓶,被方博让开了去。“邓励,是我!是我不是个东西,齐卉她没错。”
“瞎他妈胡说什么呢你!”
“齐卉喜欢我,我知道,可是,齐卉,我们…我们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方博双眉紧皱,“她对我好,我接受,她为我做的一切,我都接受,她的小脾气我包容她,邓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我觉得,这是习惯,习惯了有个人在身边的陪伴,所以齐卉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的时候,我真的就什么都答不上来,最后我居然说我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方博自嘲地摇头,“我从来没有在大家面前为齐卉澄清过一次,哪怕一次,在大家起哄的时候,在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在谈恋爱的时候,说她只是我的同学,齐卉以为这是一种默认,而我,在知道的前提下也没有去反驳她的默认,现如今,她要嫁人了,却成了那个无情无义的人,邓励,你说,我他妈是不是个王八蛋!”方博仰脖灌酒。
“你真他妈是个王八蛋!”邓励也灌了一口酒,“你们这都是什么事。”
夜,静静的,静静的。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