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远道而来,让小屋蓬荜生辉啊!”
镇长还是三十年前的那个镇长,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身材富态,笑容可掬,脸上皱纹是年龄刻下的印记,胡子和头发也已经花白,这显然不是那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完美男子。
随意应和了几句,三人随着进了屋。镇长已经命人备好了晚饭,听说还有两位客人住在医馆,又连忙派人送去了菜肴,可谓是招待得极其周到。
吃过饭,几人在大堂内喝着上品沁园春,稍微聊了几句。但奇怪的是,一直都只是镇长出面作陪,还有就是吃饭的时候,来了一个和薛铃儿年纪相仿的少年,除此之外,别说是家中女眷了,就连传说中的薛其,他们都没看到。
问起来,镇长就说:“说来惭愧,不久之前,家母得了癫狂之症,已经分不清人,还时常说些奇怪的话。夫人梁氏日夜不休地照料她,这才不能来招待诸位贵客。”
墨七问:“养儿防老,镇长这般操劳,还要亲自来接待我们,不知您的两位儿子平常都忙些什么?”
哪知这一问,倒把镇长问住了:“两位儿子?姑娘说笑了,我老来得子,膝下只有弈儿一子罢了。方才吃饭的时候,诸位不是都见过吗?”
是说那名唤薛奕的少年郎,是他唯一的儿子。
言夜脱口道:“那薛其呢?”
“薛其?”镇长的表情更加诧异,“薛其……是谁?”
墨七的眼神僵了僵。榆荫镇压根就没有这个人么?还是说,镇长在隐瞒什么?但是看他的神情,却俨然是一无所知的模样,若说是要作假,倒也不大像。
是啊……薛其是谁?
卫蓉魂魄所言,薛其是镇长的义子,而一无所出的梁氏后来也奇迹般有了身孕。但到了这榆荫镇,梁氏所出的薛奕才是镇长的儿子,提起薛其,就好像只有薛铃儿才知道似的。
对了,还有薛铃儿。若没有薛其,哪儿来的薛铃儿?
“不知镇长,可认识医馆之中的薛铃儿?”
“姑娘说的可是我的孙女玲儿?她已被夫人赶出薛家,算不得我薛家人了。”
听这话,言夜倒忍不住了,出口也没了分寸:“你这镇长说话倒是有趣。你说你只有一个儿子,如今却又冒出一个孙女来。你那孙女薛铃儿,看着同你儿子一般年纪,莫不是贵夫人生儿子的时候,顺便又为你添了个孙女?”
镇长听完,冷汗都下来了,尴尬地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这孙女,是我那义子……咦?是谁来着,怎么记不清了……”
虞非一言不发地品着香茗,纵然是他,眼里也有几分莫名。
不过到这会,墨七算是看明白了——这镇长脑中关于薛其的记忆,都已经被消除了。但是,令人不解的是,如果说只是他一人的记忆被消除,那周围人多嘴杂,不可能至今都能瞒得好好的。如果是整个镇子关于薛其的记忆都被消除了,那医馆的薛铃儿又如何会记得?
联想起谷雨越过那界碑时的反应,这个镇子,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
“有魔!魔!”
突然之间,沧桑又嘶哑、如裂帛一般的声音猛然响起,伴随着好几串混乱的脚步声,大堂内的众人纷纷起身望去,只见一位衣裳不整的白发老太太就这样突兀地闯进了众人眼里。
她的脚步虽然踉跄,手里却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小瓶子,眼看着就要冲进大堂,身后好几双手一齐伸过去,将她紧紧拉住了。
“这是……”墨七蹙眉,心里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镇长苦笑一声:“家母的疯癫之症又发作了……”
“放开我!”老太太拼命挣扎着,同时又撕心裂肺地吼叫着,“你们这些没有接受过神祝的污秽之人,松手!不要弄脏了我的女祭之血!”
女祭之血?墨七有些诧异,女祭一族不是早就随狐族一道灭亡了么?
相比于墨七,镇长的内心更为震惊。他心想,虽然母亲常胡言乱语,但是这女祭之血,他是听也不曾听过啊……莫非,真的如母亲所言,她在睡梦之中接受了神之祝颂,得到了堪破阴阳的能力?
这时候,老太太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挣脱了众人的手,捧着那“女祭之血”便颤巍巍地冲了进去,在言夜下意识拔剑防守的时候,一把将瓶内的鲜红色液体泼到了他的身上!
“魔!他是魔!哈哈哈!他已经被女祭之血泼中了,他很快就要化成烟了!哈哈哈!”
装那“女祭之血”的瓶子“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没碎,滚了几圈,停在了言夜脚边。被泼了一头一脸的言夜也不知是还没反应过来,还是被那老太太的话震慑住,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那鲜红色不知是何物的液体滑过他俊朗非凡的脸颊,顺着他的发丝落下来,滴答滴答地打湿了他的衣裳。
奉命照顾老太太的丫鬟们被吓得不轻,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要将老太太架走。那老太太笑得癫狂,眼神里都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嘴里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
“魔要化成烟了!要化成烟了!哈哈哈!哈哈哈!”
墨七觉得有凉意自脚底升起,思绪甚至还未转过弯来,身子便已到了老太太身前,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木剑抵在了那手无寸铁的老人脖颈上。
“你若不向他道歉,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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