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钰在我前面飞得端庄。
我后他三步,看着他的脚跟,心里极不是滋味。
一来,我觉得他此番忽然出现应当是要和好,可他的态度又绝不是要和好的态度,我认识他这许久,除了我方从魔域被他领回天庭的不熟的几个月,他再没对我这样疏远过。
二来,我不晓得怎么和客栈那位荻凛交代。我此番取灯芯的由头是为琉钰养伤,可如今琉钰已经好了,若被知晓了身份,我又该怎么对那个“眼线”解释?
人生竟然如此的艰难。
我拧着眉头,视线上移,看着他的背影。
沧海未成桑田,星图仍未轮换,不过是几天的时间,我怎么就和眼前人,咫尺天涯?
我与琉钰站在杳无人烟的渡口,荻凛拿着佩剑从远处走来。琉钰此刻未晦仙容,乃是瑞气千条的天神姿态。荻凛见了,美貌轻轻一调,即刻平复成了淡漠的神情。
我对他此举大大震撼。一介凡人,漠视于我已是非同寻常,即便不知天君身份,却能在气泽威压倍数于我的人面前也这样面不改色……有些非同正常。
我正欲介绍,琉钰微抬起手拦住我,瞧了荻凛一眼道:“凡人,你就不必去了。”
荻凛抱拳,正义凛然道:“这是弟子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恕弟子不能半途而废。”
我笑道:“既然如此,你再此处等着也好。我们找到了就会回来。”
荻凛看向我,神情镇静且坚定:“恕难从命。上神如何能让弟子这般苟且偷生?即便殒身暗涌,也算死得其所。”
真没想到他这般不要命,盯梢盯到这份上,怪不得是丹穴山新晋弟子中最拔尖的。
我看向琉钰,他似有若无地打量了荻凛一眼,不再说些什么。
他脚下腾起祥云,升高三尺。
我跟在他身后,荻凛跟在我身后。
我们就这样排着队飞过西海云层,一路,我都觉得身后萦绕着一股阴毒的寒气,待细细搜寻时却了然无踪。
我正要回头,突然,琉钰在前头停下,唔地一声。
我忙绕到他身前。他抬袖掩唇,慢慢放下袖子,脸色极白。
“怎么了?”我大惊,“不舒服?”
琉钰微蹙着眉看向我,莫名的,我觉得他的眼神里一瞬间全是心疼。
他错开目光,淡淡摇头:“没事。”
然后将我扶着他的手臂推开。
他道:“我们脚下便是西海。此处凶险非常,比之焚劫山更甚。海底暗流变幻莫测,尤其是暗涌之潮,乃仙力所不能抵抗。如果不慎被冲散,一则被暗涌卷进漩涡,二则被冲进其他境界之中,倒时若是再找,便难上加难。”
他摘下腰上灵玉,托于掌上一分为三,再随手一变,碎玉上穿了筋线。
“此玉可告知我们互相的位置,你们戴上。”
两枚玉坠飞至我和荻凛面前,我将玉坠戴上,疑惑道:“会被冲进什么境界?西海底别有洞天?”
琉钰点头,解释道:“上古之时,弇兹氏联手父神封印洪荒兽之后身受重伤,相传归隐于西海。但只有屡有仙友循迹,数万年也未曾在西海发现弇兹氏的神迹,便认为是弇兹氏当年伤重不治,化身为暗涌之潮。万年前雪神苍之将整个西海冻结,本以为此番可以探明暗涌之谜,却不想方步入其间,暗涌飞速融化,苍之从此不知所踪。
“我们寻觅过许多次都没有找到苍之,所以可以推断,暗涌之下另有境界。”
我心中暗惊,这个故事我竟从未听过。
“弇兹未必就死了。”
一直沉默的荻凛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我回头,他的眼神淡地发寒,再探寻些,仍是没有感情。
琉钰只道:“确实未必。”
我看向他二人,又低头望向百尺之下壮阔西海,迎风道:“既然暗涌这般凶险,成或不成,就都是天意了。”
深海之下,愈发黑寂。
我们三人游至最深之处,琉钰幻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亮前路。最深处的海底没有水流,幽寂如无物,但那夜明珠的光一照射到前方,竟如同拥有实体般不断被奔流的黑暗吸走,形成抽动的光束。
“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是暗涌之潮。”琉钰道,“此处连水流之急连光都可以卷走,你要小心。”
我怅然若失,看着他不曾回头的背影,胸口灌进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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