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我再想起那目若朗星的少年,心中依然是一片的柔软。
这近两万年我们虽有偶尔通信,却再没见面。我只知他在昆仑修行十分勤奋上进,却不知他出落成了什么样子。
俊朗如我实在有难度,别长成他父君那副样子就好了。
我抱着软枕暗叹,然后看向琉钰道:“去也好,看看瀚幽,我倒是有些想他。”
“瀚幽如今也已经两万余岁,听说年节便要成亲了。”琉钰浅笑着阅览公文道,“你是该去看看他了。”
“什么!”我大惊,“成亲?订了那位仙娥?”
琉钰想了想,道:“好像是洞庭湖湖君家的二女儿。”
我了然,洞庭湖湖君出了名的好脾气,此番瀚幽倒不必担忧与岳丈不好相与了。再转念一想,时间过得真快。当年那个见了我会脸红的叛逆小少年也已经要成亲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我连连叹气,琉钰瞧着我忽道:“事情既已过去便不要记挂了,凡是还得朝前看。只顾回首,反将眼下疏落了就不好。”
他说着,将空了的茶杯递到我眼前。
我正以为他在安慰我什么事情,却见他将杯子递来,我才恍然。让我给他倒茶都能说得这般婉转,天君真不愧天君,官僚真不愧官僚。
三日之后,我同琉钰驾临了南斗延寿星君府邸。此乃是延寿星君六十万岁的大寿,办得很是盛大而庄严。八方仙友前来恭贺,祥云在延寿星君府前满满压了一片。
“老仙拜见君上。”
延寿仙君穿着绣了九百九十九个寿字的大红寿袍迎来,对琉钰见礼,然后转身对我笑道:“长途跋涉难免疲累,先进屋喝杯酒水吧!”
我对他见了一礼,前尘往事便在这一笑间拂去。延寿星君见状,笑容更是亲切。
我与琉钰进了宫中,见门口端正站了两排迎宾的俊朗少年,便是延寿星君家中一十八位儿子。
他们见到琉钰俱俯首以拜,我挨个扫了一眼,在最后一个少年面前停下。
两万多年不见,他果然出落得十分潇洒俊逸。
“咳!”我咳了一声。瀚幽疑惑地抬起头来,一见是我,霎时惊喜笑开:“哥哥!”
“听说你要成亲了?”我抬手按住他的肩头笑道,“一会好好跟哥哥说说!”
瀚幽一怔,面上微红道:“好,哥哥先同君上进屋吧。”
我点头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便跟上了前面的琉钰。
一番觥筹交错,不时有各路仙友向两位大头敬酒。一位便是今日东道主延寿星君,另一位便是走到哪都坐在主位的琉钰。此次延寿星君的寿辰盛大庄严,四海八荒九重宫阙略有些交情名望的仙友全都请来了。
瀚幽落座后坐到了我身边,我在对敬一杯之后开始关心他的大事。他笑着告诉我,原来他与洞庭湖小女儿龙菱相识于昆仑。彼时他正在昆仑学艺,龙菱为了学艺主动请缨入主了昆仑厨房。本来两人无甚私交,可后来他发现厨房总是做他爱吃的菜,一来二去,龙菱的小纸条终于顺着菜肴递到了瀚幽手里。
瀚幽揉着脖子红了脸笑,我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敬了他一杯。就在此时,坐中有人道:“今日星君大寿,过两日瀚幽小君又逢大婚,南斗宫当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啊!”
瀚幽笑着道谢,又有人道:“瀚幽小君两万余岁便订了亲,却不知君上又欲意何时缔结一份良缘啊?”
我循声看向琉钰,不知他想如何作答。
天庭关于琉钰成家一事,人前人后议论的不是一星半点。琉钰如今已十万岁,一个后半个妃都没有,天君殿后继无人,实在说不过去。我也曾试探过琉钰,捧了一干神女仙娥的画册子去问他哪个看着不错。然则每每此时琉钰都板着脸道:“你若喜欢,你便娶了。若是你都不愿娶,怎可给我牵线?”
这话说的我食不下咽,究竟是他太相信我的眼光,还是铁了心要和我抢老婆?
我便再也不提此事。
座上,琉钰淡淡笑着。
笑着。
坐下众人干笑了两声,开始向两位大头敬酒。
人甚多,敬酒的也甚多。彼时我是个男儿模样,便自觉有那个责任为琉钰挡去几杯。瀚幽一向以我为人生榜样,瞧见我为琉钰挡酒,也从诸位兄长堆里站了出来为延寿星君挡酒。我俩挡得越来越多,事态发展到了谁也没法预料的地步——成了我同瀚幽拼酒。
“哥哥我乃是九重天上喝酒第一,今次倒要看看你的酒量如何。”
“弟弟不才,便要夺了哥哥这天界第一的名头!”
“好志气!就饮面前这三十坛福泉酿,谁先倒下谁便穿着裙子在这宴上跳舞!”
“一言为定!”
瀚幽四个字一出,全场皆山呼不可。由是在座诸位仙友皆知我是个可男可女的变换,穿了裙子也不吃亏。可瀚幽小仙君是实打实的男儿,这要是一失足,只怕会变成九重天上几万年的笑料。
瀚幽却不觉得有什么吃亏,举了酒坛子便仰头豪饮。我见他的架势十分爽快,不由叫好,紧跟着拎起酒坛。
今日心情大好,琉钰没有管我,心情便更加大好。转眼一十六坛福泉酿一滴不剩,我歇了一歇看向对面的战局,见瀚幽的十七位哥哥正围了一圈满眼冒火地给他鼓劲,恨不能取而代之一般。略略数来,瀚幽跟前的酒坛子已是一十二坛。我有些惊讶,这小子这些年到底有没有好好修行,竟能和本上仙只差四坛之距。当真长江后浪推前浪,吾辈老矣。
我叹了一叹,便听突然嘣咚一声,瀚幽抱着酒坛子结结实实栽了个跟头。这一栽我才看清他的脸,原来早已红到耳根,灵台都不甚清明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吾辈风华正盛啊!
我速速了结了五坛,胜负已然分明,仙友一片叫好。我抚掌大笑,只觉酒气隐隐上头,脚步微微发虚了些。
瀚幽在众哥哥的搀扶下站起身,摇摇晃晃地醉笑这:“哥哥——果然是——瀚幽的——英雄!瀚幽愿赌服、服输!”
说话间,他晃晃悠悠转了一个身,便是仙光涌动,已然穿了件神女飞天的长裙。在座诸仙俱是大笑起来,还好他爹因乏累早早与琉钰告退下殿休息,不然此番看见自家儿子穿着露脐长裙不知又是不是又要持剑与本上仙拼命。
他摇晃着羽衣,端出个妩媚形容,模样仍有昔日少年的不羁洒脱。和着殿中乐伶弹奏的仙乐舞动,几分婆娑之美竟油然而生。我看着,一时心痒,也化了女身飞至殿中与他一同跳了起来。
我忘了后来是怎么回到的天君殿,只记得那日裙摆在旋转中飞舞成业火红莲。
第二天,我在床上猛睁开双眼,回过神时以身在万里之外的倾华山下。
酒意还未全退,脑壳隐隐作痛。还未来得及我伸手揉揉,便觉倾华山地动山摇,大有崩塌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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