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答辩开始了。
邵钧走上讲台后立即往墙上挂图纸。他的图纸很多，已经远远超出了毕业设计的要求范围，除了总布置图、船体线型图、主机动力输出曲线图、螺旋桨叶剖面图等，还有些外军舰船示意图、比对表格等，最引人瞩目是一张未来驱逐舰的彩色效果图。主持答辩的何主任背着手，逐一审视着这些图纸，最后，他的目光长久地停在了那张彩色效果图上，不禁点头赞许道：“劈波斩浪，好不气派。我们造船系还有这样的绘画人才呀！”
面对系主任不加掩饰的赞美，邵钧不为所动，他不慌不忙地走到讲台前，面对台下的领导、各个相关学科的教授，动作急促有力地行了个军礼。
“我的毕业设计题目是：大型导弹驱逐舰的总体设计。”
在规定的半个小时内，邵钧尽可能详细陈述了自己对设计任务书的理解和基本的设计思路。在分析了当今世界各国水面舰艇发展趋势基础上，着重比较美苏两国的海军战略和科技发展水平对水面舰艇设计的影响，以及各自在设计中对舰艇外形、内部空间、武器配置、居住性以及适航性等方面的优先次序，并提出了符合任务书要求的型导弹驱逐舰的“大驱”选型设计方案。尽管设计资料就展开在讲台上，可邵钧并没有照本宣科，侃侃而谈中，详略得当，条理清楚，论点明确，论据充分。能看得出，他是下了大工夫，做了精心的准备。
“我的汇报完了，请各位领导、教员提问。”邵钧再次向台下敬礼。
毕业答辩的关键环节到了。
对学员的提问是有着固定模式的。一般是由领导先提一两个普通的问题，然后由各专业课教员针对设计中的失误或观点含糊的地方提出质疑。因为时间有限，通常的提问都不会太深入，点到为止而已。
“请问邵钧同学，你能说明一下，为什么舰上要配置两架海豚直升机？”问话的是系里的卢副主任。
这个问题让邵钧有些不屑。
“海豚直升机产自法国，是已经定型、量产且性能稳定的机型，我国已开始批量进口并获得了生产许可。”
“不，不。我不用你介绍海豚机的情况，这个问题在座的恐怕都清楚。我问的是为什么要配置两架而不是一架？”
邵钧怔住了。此前他过于放松了，以至于精神有些溜号：“为什么要配置两架而不是一架？设计书不是讲了吗？为什么不问反舰导弹不配四枚而配八枚？舰载直升机在巡逻侦察攻击反潜救护等方面的作用多了去了，是啊，将来兴许打捞也用得上，马上要去打捞队报到了，配几架又有什么不同，都是纸上谈兵了。”
思路全乱了，他茫然望着四周，大脑一片空白，思绪飘飘荡荡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一阵冷场。
最后何主任替他解了围：“这个问题其实也正是邵钧同学设计的独到之处。大多数同学都是选择配置一架直升机，我刚刚看了邵钧的设计说明，很好的，一套系统，两个机组共用，舰上除了多一些生活舱室，并没有增加任何其它设施设备。但两架直升机同时上舰，那意义和作用就大不一样了。我个人认为这个设计非常完美，大家给点掌声鼓励一下。”
何主任带头，台下响起了一片掌声。
邵钧一时不知所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邵钧同学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谢谢各位教员对我的肯定，不，是对我毕业设计的肯定。我想说的是，能不能让我把我的毕业设计带走，留个纪念？”
何主任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所有的毕业设计，系里都要留档。再说，还牵扯到保密问题呢。”
邵钧的脸上露出一丝沮丧，只见他双手捧起厚厚的装订整齐的资料，凝神注目，眼圈开始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身后留下一片疑惑。
往年到了七月份，江城就进入了炎热季节。可眼下的气候有点反常，雨水特别多，下起来就没完，阵阵冷风吹过时，真让人怀疑是不是秋季提前到了。
直到七月中旬，天气依然很凉爽。每每在稍微感觉到闷热的时候，天上就会适时飘下一阵急雨，送来阵阵清凉。
毕业设计答辩结束的当天晚上，露天大操场放映电影《城南旧事》。
整个宿舍楼里空空荡荡。阅览室里，日光灯发出吱吱的声响，屋顶的吊扇在有气无力地转动着。顾震有半蹲在地上，一本本地翻阅着过期的杂志。
一段文字映入眼帘：
……没有谁能够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人生的旅途上有许多岔路口，走哪条路往往不是由你自己来决定。你或许有选择的机会，你或许也做出了以当时情形来说是正确的选择。可若干年后，或经过更久的时间，时过境迁，再回头看过，以往很多常识性的概念已经变得模糊，再也无法清楚找出正确与错误的边界。
顾震有猛地站起来，扭身就往外走，突然感到身体发软，手脚冰凉，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趴在了走廊冰冷的地面上。不知道是怎样摔倒的，也不知这样休克了多久，四周没有一个人影。他用双臂支撑着身体站立起来，掸去衣服上的尘土，苦笑着，缓缓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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