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如果他直接来找你表白了呢,你会放弃你的曹哥哥吗?”
“绝不!孟峰哪里比得上曹彦辉?我去香炉峰求过签的,我和曹彦辉,是命中注定的。再说,如果我背叛了我哥哥,恐怕在你的心目中,我就该‘一钱不值’了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女孩们正说笑着,孟峰和她们部门的一个男同事,由花坛彼端走过。
那男同事冲她们招呼:“小毕,午饭吃了吗?”
“现在都几点了?早吃了!”
“可是,有的人还没吃过呢!”那讨厌的男同事挤眉弄眼地说。
孟峰这时在一旁,正上下检视身边的一只消防栓,像个彻底的局外人。
毕明凤伸手一指:“喏,食堂在那里!”
两个男人悻悻地走远。黄跃扁扁嘴,说:“背后么,到处求人说媒;当面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长得嘛,也不清爽,黑黝黝的,像洗不清似地!”
“我就说,他哪里比得上我哥哥?瞧那点胆气!”
晚上上线的时候,毕明凤把这件事告诉拿破仑。他现在已经改名叫“距老婆回来166天”了。
拿破仑回复:“这位仁兄的执着让我佩服,但那点胆量么,作为男人我以此为耻。”
“说说你自己吧。”
“前景越来越明朗了,每一天上线改名都觉得离老婆又近了一步。你的俄亥俄呢?”
“再远的归期,也是过一天少一天的。”
其实曹彦辉已经两个月没信来了。毕明凤胡思乱想,是不是运信的飞机失事了?是不是哪个糊涂的邮差把信弄丢了?……总之,她的哥哥,是绝不可能不写信来的。
又是一个工作日,正计算着员工浮动,突然老总给毕明凤打来了一个电话。
放下电话,她脸色有点僵。黄跃从她桌边经过,问:“老头说什么了?”
“又是一个说客。”
“想不到啊,那个矮孟峰,上可通神呀。”
“我们老总喜欢‘自产自销’嘛!”毕明凤无奈地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
“反正我是绝不会放弃曹彦辉的。”
“这是当然!可是老总那里你打算怎么说?”
毕明凤已经气得眼眶都红了,“终身幸福是可以做人情的吗?了不起,我不做了!”
“……是不是人都会讨厌和自己有同样缺点的人呢?长在自己身上的缺点让你痛恨却又无可奈何,所以如果别人身上也长了这个毛病,你就会把对自己的厌恶,成倍地加诸到他身上了。就好像,孟峰的胆小。”黄跃没头没脑地说。
各有各的心事,两个女孩一整天都过得不痛快,原本约好去逛街的,也不了了之了。毕明凤请了两小时假,跑出去打电话。美国长途。
两年了,她从没有给曹彦辉打过电话,可她现在已经被逼到悬崖上了。悬崖勒马,曹彦辉就是那根马缰。
救救我,彦辉!
电话接通的一刹那,毕明凤哇地一声哭出来。多少焦虑,多少委屈,一齐涌了上来。
“明凤?”
毕明凤哭泣着,嗯了一声。
“你别这样,等我回来,我还会补偿你的。”曹彦辉的语气有点陌生。
“你现在就回来好不好?现在就回来!或者,我们结婚,我不要再离开你了,我后悔了,我答应嫁给你!”
“……你在说什么?我不是让我爸爸把话都跟你说清楚了吗?”
“什么?你让你爸爸跟我说什么啊?彦辉我好想你,彦辉彦辉!”声声叫着他的名字,多么久违的两个音节又从自己口中出来,终于又有人回应了。多少夜晚,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被窝里自己叫给自己听。
“唉,也许我爸是跟你爸妈说的。你回去问问你爸妈吧。好了,我要睡了。你以后要是再给我打电话,先算算时差。”曹彦辉把电话挂断了。
“彦辉?”
第一滴泪水还来不及抹尽,心里的委屈还没有哭尽,别后的衷肠还没有诉尽……,可曹彦辉的电话却已经断了。捏着嘟嘟响的电话,毕明凤愣在电话亭里。
我的爱人……
丢下电话,她一刻没有耽误,直接打车往安昌家里而去。她的心突然扑腾腾地跳得厉害,怎么了、怎么了?爸,妈,你们瞒着我什么啊?
气喘吁吁地从家门口的弄堂里跑进去,才到大门口,就听见父母在堂屋里叹气。
母亲在说:“过两天又是双休日了,明凤肯定又要回来问有没有信来。唉,我真是吓都快吓死了。”
父亲说:“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找个机会对她说实话吧,我们也好为她再做打算。”
“是啊,反过来想想这大概也是一件好事。明凤才等了他两年,要是真的等足了五年曹家才反悔,那咱们明凤真是拖都给他拖死了。”
“大概我是男人,脑筋清楚点。我当时就想到了,谈恋爱谈恋爱,五年不‘谈’,到时候哪里来的恋爱?其实也怪不得曹家的儿子。”
“那,等明凤回来,我就跟她说实话了?曹家赔给她的五千块钱,也好给她自己,让她自己打算。”
这一刻,门外的毕明凤,眼前竟是从来没有过的敞亮,就像诗里写的柳暗花明后,突然豁然开朗,又见落英缤纷,又见芳草鲜美。谜底揭晓,她的内心反而安定了,不再猜测,不再忐忑……,不用,再等待了!从天上落到地下,稳稳当当地站住了。
她用如常的步伐走进堂屋,面对惊愕的父母,用如常的口吻说:“把钱还回去!用五千块钱‘买’我等两年,我成什么人了?”
处理完这段感情,她搭118路回市区。晚上,在线上又碰到了拿破仑,他今天的名字是“距老婆340天”。
毕明凤发过去一个疑惑的表情。
拿破仑很快发来一段话:“她又报了一个短训班。TMD!等人这活儿根本不是活人干的!将来我要是生的是女儿,只要她满法定婚龄,我就把她嫁出去。等人这活儿绝对是地狱里来的刑罚!”
她平静地发过去一句:“我已经刑满释放了,那个人已经跟我没有关系,再也不用等了。”
“?!……那你也会改名吗,欧罗巴?”
“为什么要为一个已经无关的人改变自己呢?何况,他在俄亥俄,我叫‘欧罗巴’。”
“你……强的!”
又是新的一天,她去公司上班,见到谁都心平气和地微笑。
“心情不错哦!”黄跃说。
“为什么不呢?”
孟峰依旧趴在传达室窗台上,干他保卫科该干的事。毕明凤不吝啬,也给了他一个“morningsmile”。
每一个人都不是卑微的,每一个人存在着,都有他的理由。孟峰也一样。毕明凤明白,自己可以不喜欢他,但是,不能轻视他。
坐在办公桌前,她拿出当初求得的那支上上签来看。她把它装在一只精致的小荷包里,几年来一直妥当地保存着,就像保存着一个希望,保存上苍对她的庇佑一样。
毕明凤趴在隔断上,问旁边的黄跃:“黄跃,你……相信命运吗?”
黄跃摇头。
毕明凤说:“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相信‘命由天定’,一种相信‘命由己定’。像你这样的,属于后者——相信‘命由己定’的人,都会活得很有冲劲。”
“但是,相信‘命由天定’的人,都能活得很轻松,并且,未必他们的人生就是失败的。而‘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人,永不满足地追求,最常有的结果就是把自己搞得很累。……可是,这个世界上,自诩的‘弄潮儿’总是很多,所以,大多数的人都活得很累。”
“是吗?”毕明凤问黄跃。
是吗?毕明凤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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