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
门一打开,儿子咯咯笑着,像欢快的小马驹冲进厨房。
唐智慧还在玄关脱鞋。儿子突然又蹑手蹑脚地退出来,悄悄对她说:“妈妈,爸爸在哭鼻子。”
“乱讲!我在切洋葱。”丈夫程策的声音夹在油烟机的动静里传来。
晚餐桌上,果然有一盘洋葱炒鳝丝。
和娇生惯养的她比起来,程策的生活能力是很强的。结婚以前,他一直独自在南京读书工作。
入夜。把儿子哄睡了,程策告诉她,他曾经的恋人俞心素今早病逝了,就在绍兴的医院里。说的时候,她正书房里上网。丈夫握了一杯茶,背靠在书柜上,眼眶发红。
“哦。那到时候我们去送送她。”唐智慧的心里对丈夫有些失望。和俞心素的这段感情,从婚前就没有隐瞒她,这样的坦白,反倒令她失望。
理想中,丈夫应该对她隐瞒所有和异性的往来,即使只是因工作关系而喝的一杯咖啡。那至少表示丈夫热烈地爱着她,害怕失去她,不希望她误会。
到了俞心素火化那天,他们见到了俞心素的弟弟。当着俞心素的亲友的面,唐智慧的礼数和谈吐周到而大度,就像一个有教养的名门闺秀。她说:“感谢心素,是她的坚持分手,给了我一个丈夫。所以,我儿子也就是她的儿子。”她甚至,还让自己的儿子称呼丈夫的旧情人为“妈妈”。
从对方动容的泪水中,她看见了自己的成功。但她心里却在对自己的态度失望。自己居然能够这么平静,当众感谢一个曾经占据她丈夫心灵的女人。在她的理想中,自己应该仇视所有和丈夫有往来的女性,即使他们只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喝了一杯咖啡。以此,证明她对丈夫的热爱。
可是在这件事上,她和丈夫都那样平静。从十九岁以后,爱情这个字眼,真的越来越遥远了。
唐智慧懂得“经营”。比如她原本是学英语专业的,但后来又去报考了“注会”。要想在现在这个社会生存,人没有“两把”刷子是不行的。她明白,一个女人工作能力再怎样出色,如果没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就不能算成功。她要做的,是一个真正成功的女人,在职场中笑傲群“雌”!
在她的经营下,事业家庭双丰收。可她也时常悲哀——她理想的爱情是用来“疯狂”的,不应该是依靠“经营”的。
看。台湾的张曼娟说,每个人一生中都应该有一次真正的鸳鸯蝴蝶。唐智慧的鸳鸯蝴蝶,已经祭奠了她十九岁那年的青春。
假日,她带着儿子到城市广场练轮滑。坐在广场的木椅上,看远处小小的儿子呼啸来去,就像《猫和老鼠》里的小杰瑞一样灵活。孩子,是她婚姻中唯一真实的快乐。
有一个男人来到她面前。
“智慧。”他打招呼。
“冯彬?是你!”
在她身边坐下,冯彬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交握。“带孩子来滑旱冰,你呢?”
“也是。”
很多年没有这样近地看着他了,唐智慧打量他。他里面是黑毛衣,外面一件灰色的外套,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但是质地不错。冯彬一直是个懂得收拾自己的男人,所以这身衣服并不足以看出他妻子的本领。
不论冬夏,唐智慧都要穿两百块以上一件的衣服,并且不介意内衣比外衣昂贵。另外,她只在上档次的品牌专卖店为丈夫买衣服。
儿子和一个稍大点的男孩手拉手,滑到他们跟前。
“我儿子。”冯彬指着另一个孩子。
“我儿子。”唐智慧也介绍。
两个孩子有礼貌地称呼了彼此家长。
“孩子妈妈呢?”她问。
“她在大厦做营业员,今天不放假。”
说再见的时候,唐智慧有此失落,也有些得意——她只是一个营业员,显然学历和职业都远不如自己,不是吗?
她十九岁时的鸳鸯蝴蝶,就是因为这个男人。
那时她刚考上大学,冯彬对她的追求,满足了她所有的爱情遐想。
他会每天在她上学途中等待,但地点都不固定。有几次,当唐智慧失望地前后顾盼时,才发现冯彬已经在她身后默默地跟了一段路。
秋天的时候,学校开运动会,唐智慧负责制作宣传看板。在家里忙碌到晚上十点,双面胶不够了。夜凉如水,却仍然一通电话打给冯彬,无赖地让他去买。
“我会在弄堂口等你哦!”唐智慧警告他。
鞋子还没穿好,冯彬马上又是一个传呼打回来。“晚上不安全,别站在门口。我到了会叫你,你再出来。”
唐智慧还不想公开他们的交往让家里人知道,结果还是提前出门等他。
快十一点的时候,冯彬带着双面胶到了。她原本都打算放弃等待了,因此意外极了。
“你哪里买的?你家里原来就有吗?”
“商场都关门了!我到东街批发部,敲开了一扇门……”
“啊?!你当是半夜买药啊!他没骂你?”
“我说是‘女朋友有令’,那个老头还笑了呢。”
唐智慧当听不见,抓起双面胶,跑进弄堂里去了。
差不多交往了四个月,她和冯彬心照不宣,却始终没有捅破窗户纸。有时冯彬会在电话里说:“我喜欢你。”
她在电话这头抿着嘴乐,却又故意说:“什么,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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