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液体落到地上后并没有散开，而是滚三滚，才在地上摊成一个饼。
“至少我可以讨价还价。”周同说。
我还没来得及问那液体是怎么回事，地上忽然冒出几只小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着旋儿把那摊液体舔得一干二净。
“那是什么？”我抻着脖子，想把那些“小面条”看清楚。
“土地公公。”周同笑答。
“长这样？”我傻乎乎地信了。
“我爷爷叫它们‘马虫儿’。捉住它们泡酒，喝了以后就能看见那女人的过去。”周同掏出一个瓶子，打开瓶塞，向吧台外倾倒里面的液体。这似水非水的液体细细流淌，连成细柱落到地面，却没有一处断开，落到地面的部分也没有飞溅或急着扩散，而是聚成一个规则的圆锥。
那几只小虫闻讯赶来，欢快地抖着细长的身子，尽管身体弯而曲折，前进的路线却是笔直。它们围着液体堆成的圆锥，很快把它舔得只剩细柱，然后其中一只领先，沿着细柱攀了上来，其他几只也在向上争夺，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这只胜利的小虫甩着尾巴，舔舐着细柱，一路到了瓶口，然后一跐溜，就成了瓮中鳖。
周同塞紧瓶塞，“它很快会化掉。”
我从惊奇中回过神，再去看其他几只，已经不见了。
“就算化掉了，喝起来也很奇怪。”我撇撇嘴，迫使自己停止不必要的联想，同时还抱着一丝侥幸，“是我喝吗？”
“我不能跟‘过去’里的人对话。要问话的话，还得你来。”周同把瓶子收进吧台下的柜子，“所以让你别乱答应，万一做不到呢。再让她缠上，你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嘛。你有金刚钻啊。”我讨好地看着周同，他却并不买账。
周同定定看了我一会儿，咽回了原本想说的话。
“下次我不说话了。我只负责擦桌子扫地，任君差遣。”我向周同做了个揖，转身要出吧台，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这时他已换上笑脸，“这里根本无尘可扫。你只要记住，我是这里的主人，就够了。”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语气却并不令人愉快。
也许，分得清楚一点儿，是有必要的。
我点点头，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也笑不出来。
周同愣了一下，收了笑容，还想再说什么，“我不是……”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自作主张。”我尴尬地冲他笑笑，假装友好地拍拍他，趁机收回被他抓着的手臂。“那个，现在可以喝了吗？”我指了指吧台下面。
周同眨眨眼，沉默地拿出那个酒瓶，又回身拿过一个酒杯。
“她的一生那么长，会全部看见吗？”我问。
“就像在她死前的走马灯里过一遍。对我们来说都是新的经历，所以过程会很慢，但相对于现在的时间又很快，也就几分钟。”周同将杯子灌满，满满的液体都快溢出来了，可就是溢不出。这样看起来杯里盛的更像是果冻。
我好奇地向前凑，“怪不得叫马虫儿。你以前看过没？”
“看过我爷爷的。”周同也凑上来，“里面还有你爷爷。”
一瞬间我还以为这杯里会映出我爷爷。
我和周同几乎头挨着头地凑在一起，杯里先是映出我们的倒影，然后我们的模样逐渐模糊，换上了一些看不真切的人影。
关于过去，看得见是一回事，能够参与又是另外一回事，而至于改变，只是妄想罢了。
“会不会回不来？”我问。
“不会，一段时间之后，它就会失效。”
“要全部喝完吗？”我闻到了一股清冽的香气，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嗯。喝得越多保持的时间越长吧，大概。”
为什么是大概呢？心里这么想着，手里已经不由自主地端起酒杯，鬼使神差一样。大概是香气太诱人了吧。我又要喝一些奇怪的东西了。尽管心中还有一丝清明，我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自己，更像一个旁观者。
这东西真的挺好喝的，清淡的甘甜里带着一些苦杏仁的味道，苦里又泛着甜……是那个女人的一生吗？我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应该不是吧，从她回顾的话语中并不能品出甜来。
我几乎是一口吞下了所有液体。正回味的当儿，眼前开始恍惚，如醉酒般天旋地转，尽管转得很慢，也着实令我反胃。
我赶忙抓住周同，稳住腿脚。然后我跟上了天地旋转的速度，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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