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街上不再那么热闹，但各式招牌依旧明晃晃地亮着。
我和小叔等到天完全黑透了之后潜入废楼。楼里破败可怖的景象超出了我之前的预想。
烈火焚烧过的墙壁和支架，透着纯粹的毁灭和死亡，翻倒的门窗，横亘在生路上，固执地阻挡向生之念。每迈一步，脚下都响起支离破碎的声响，折断的亦是生。果然光明与黑暗对立，在这里，阴郁是光火的终点，再无续章。
“死了很多人……”
“嗯，人太多了，来不及疏散。你能夜视？”小叔问。
“嗯，能看清。”我这才发现我没打开小叔给我的手电。
小叔恨恨地夺回手电，塞回兜里，“所以说这人比人就没法比，修炼一百年也不一定能练成这。我们上去吧，我知道位置。”
小叔领着我沿安全通道向上，直到第4层。出通道后，棚顶一下子高出许多。
“这里是电影院。火从一楼和四楼同时烧起来，更奇怪的是，当时四楼的起火点就是周同所在的影厅。周同没有点火的工具和动机，不过他妈认定了是他点的火，害死他哥。”
“嘘！”我不想让这种谁害死谁的话再出现在周同可能出现的地方。
“看见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见。”
我们沿着曲折的走廊，来到最里面的影厅。一路走过来，并没有感受到火势的蔓延，只有这个厅的大门被烧毁得厉害，其他厅和走廊如今也只是陈旧得可怖。
“周同一直在起火点待着？”
“我也不知道那个瓜娃为什么不跑。我一度认为是有人故意要害死他，不过警察没有这么认为。”
他妈妈？不会，就算对他有埋怨，也不至于会杀他，最多想一想。虽然想一想也挺让人心寒，但毕竟性质不一样。
“警察没觉得奇怪？”我问。
“警察的结论是，高温自燃，加这小孩吓傻了。你看见什么没？”
我和小叔立在被烧得扭曲成一片的混乱残骸的中央。
“没。”
“不应该啊。你在那个祭坛的地界儿不是看见过去了吗？”
“那是因为有祭坛啊。而且那是不可参与的过去。”
小叔悔恨地把五官挤作一团，歪头在脑袋上胡乱抓了抓，“失误了。不好意思啊，误会了。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就是得麻烦你冒点儿险。”
“我来都来了，还怕什么险。是不是要请我出窍？”
小叔点点头，但有些拿不定主意。
“怎么？”
“你知道自己会看见什么吧？”
“大火？还有别的吗？”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别的，谁知道那小子会加什么料进去。要是不行，别勉强啊。”小叔婆妈起来倒是跟周同有十分像。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怕什么？
“放心吧，我没那么弱。”
其实我并没有经历过火场，也没想到梦魇会带给人何等真实的感受，尽管梦魇的内容并不一定完全真实。
小叔没有用魂灯，只是让我闭目冥想。现在我的魂魄十分容易脱离，这样倒是方便。
我坐在台阶上，身下传来湿冷的触感，鼻腔里充斥着陈年灰土的腐败气味。我试着从这些真实却令我反感的官能世界中游离，使自己浮于其上。身下的地面逐渐燥热，直到我再也无法忍受，从台阶上跳起。
整个影厅被熊熊烈火包围。
那种被热浪炙烤的感觉，使我产生了真切的焦虑和恐慌。我不会被点了当魂灯吧？我又不是厉鬼，点了最多也只能照个亮而已。
我眯起眼睛，在灰烟与明晃晃的光亮里寻找周同。银幕中的动画片定格在了地下岩浆的画面，粘稠流动着的液态火，一点点向近处推动着，后来者推搡着居前者，从银幕中挤了出来！
前排的座位已经开始燃烧，空气也开始稀薄。
“你为什么不跑？”
身后传来一句小孩子的问话。
我循着声音的方向回转身，“你又为什么不跑？”
小周同窝在座位里，看着我，就跟窝在我家沙发里的姿势一模一样，只是此时的他眼中没有波澜。
我翻过座位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你也总是被人讨厌吗？”小周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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