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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阵起(2 / 2)

山顶上,一道灰色的浓烟冉冉升起,是桃花和打碗花,将用湖水打湿的木柴在山顶上点着了。浓烟一直升到云端,向十里以内传递求救的信息。

杏花抬头望了望那笔直的灰色浓烟,从腰间的布袋里拿出一粒瓜子,在两行贝齿之间“咔嚓”一声,瓜子粒儿便成功滚落到她的舌尖上。她将分成两瓣的瓜子壳,扔到湖面上,湖面倒映着火热的太阳,瓜子壳像一只丑陋的飞蛾,扑向那虚幻的光和热。

此刻杏花一个人坐在岸边,两只小脚在空中摆来摆去,脚尖还不时地触碰到水面,滑起细小的涟漪。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略鼓着小嘴在骂什么,似乎有“流氓、下流、无耻”这一类不堪入耳的字眼。只是从她嘴里小声细啐出来,带着饱满的怨气,带着几分的娇羞,带着一丝的忧愁,竟还带着半点的喜悦。其所含情绪之复杂,倒令这些骂人的字眼停在自己耳中,像是音调五彩斑斓的歌曲,几分动听。

于是她从早上一直骂到现在,但她还得时刻留意后面的动静,以防姐姐桃花和好朋友打碗下山来听见了自己的心事。一想到打碗花,她皱起了俏生生的眉头。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蓝小天昨晚亲了自己,把自己的初吻给夺了去!

杏花心里一阵羞。

日上三竿,照得杏花一边俏脸透出玉一样的红色来。她转身看向峭壁下方的山洞,却见蓝小天还兀自在睡觉,不觉心中一个怒气上升。她起身躲到一个小山丘后面,捡起一块小石头就要扔向蓝小天,却没扔出去,她小声自语道:“你就是装睡!不敢见我罢了。我换块大一点的石头,砸死你。”说着,她把手里那块棱角尖锐的小石头换了一个圆滚滚的“大石头”(其实依旧很小),向洞口扔过去。那“大石头”在地上弹跳了一下正好击中蓝小天,蓝小天睡梦中只觉是大卜父一个爆栗砸中了自己的脑瓜子,惊醒了过来,就见一颗小圆石落在眼角旁边,额角一阵疼痛,原来是青肿了。

蓝小天修行《三易》,眼力过人,立即就瞧见了不远处躲在山丘后面的杏花。杏花似乎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瞪着大眼睛将恶狠狠的目光直朝蓝小天射来。

蓝小天摸了摸额头青肿处,突然“哎呦”一声惨叫就晕倒过去。

杏花一急,只道是自己一石头砸出了事,连忙跳出山丘赶了过去。哪知还没到洞口,就见蓝小天笑嘻嘻地从地上爬起来。

杏花停住了脚步,道:“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的人,没想到竟是个大大骗子。”说罢,她转身伤心地跑回到岸边,坐下来继续嗑瓜子,摆着小腿,嘴里不停地骂着“混蛋、骗子王”之类的话。一只只瓜子壳变成的丑陋飞蛾混乱地扑进水里。

蓝小天的笑容像一只死翘翘的青蛙嘴,凝固了。他这一觉睡得朦胧,直到现在才想起昨夜在拐角发生的事。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暂时回避。

白天,蓝小天自告奋勇,一个人坐在山顶,给释放求救信号的湿柴堆添置柴火,让其他三个姑娘去玩。打碗花负责定时给他送些水和柴。

打碗花心细如针,如何发现不了蓝小天今天的沉默寡语和神情中掩藏着的种种情绪。在她的心目中,蓝小天是一个从不会隐藏情绪的人,不知今天为何这么反常。另一个反常的人就是杏花了,但杏花从昨晚就一直处于反常状态,一直唠叨着“鬼姐姐保护着我”的一类奇怪话语,打碗花只以为她是要吓唬蓝小天,故而也没往多处想。

他们各自身上都备有一些零食或干粮,暂时也不用为食物发愁。

可一天下来,始终没有救援的人员出现,就连一只鸟儿也不见。四个人心中的石头重起来,每个人的眉间都写着个愁字。

这天夜里,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思绪,在柴火周围进入梦乡。

熟悉的脚步声踏碎了蓝小天薄冰似的梦,朦胧中,他看见杏花不知是在和谁说着话,小步走进洞外的黑暗里。

蓝小天心中奇怪,便悄悄跟了过去,可是没跟几步,杏花小巧的身影就消失了,像是一片薄冰融化在温水里,杏花也如同墨汁融化在了黑暗中。

月亮阴阴地藏进乌云后面,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天空下起了雨,雨是热的,黏稠的,雨水紧紧地贴着他的脸颊蠕动,像是一条条软虫,带着肉嫩的质感。

他猛地回头一看,瞳孔被黑暗包围,他们睡觉的山洞消失不见了!

腥味,刺鼻的血腥味,不可抗拒地涌进他的鼻口。天空在下着的,赫然是淋淋血雨!

他只觉的,他的肝胆在瞬间就要爆裂,一起融入到血雨当中。忽然,忽然,一个轻微的声音,像深沉的呼吸,像重鼓在敲击,在他耳边碰撞,让他仿佛看见了无数死尸和冲天的血浪,而血浪之中,一个黑袍道士,握着一枚白玉獠牙,散发着无尽的绿光,将天地万物染成绿色,将所有靠近的白衣人的魂魄粉碎,将所有人的血液吸取到空中。獠牙汲取无穷的鲜血,变得鲜艳耀眼。蓝小天忽然感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被抽离,巨大的恐惧如同沉重的阴影笼罩着他。

一切,忽然又静了,耳边轻微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的尸山血海、道士獠牙,也如云烟消散。

“小杏!”蓝小天在黑暗中大声地,恐惧地叫着,“小杏!”

周遭,黑暗与静……

“钉钉钉,钉钉钉,钉钉钉……”金属敲打岩石的响声在后方密密麻麻地响,如万蚁噬心,瘆人,蓝小天瑟瑟发抖,回过头一看,只见无数惨白的鬼影,带着沉重的手铐脚镣,迎面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鬼影穿过蓝小天的身体,走进湖水里,激起“哗啦哗啦……”的水声

忽然,他看见小杏,也走在鬼影的队伍里,他跑过去拉住小杏,叫道:“小杏!小杏!”

小杏的手冰凉冰凉,她挣脱蓝小天的手,另一只手却牵着身旁的一个女鬼,表情呆滞,嘴里不停地念叨:“呵呵,鬼姐姐,保护我。呵呵,鬼姐姐,保护我……”

“呵呵,鬼姐姐,保护我……”

蓝小天只觉心里发毛,他不知从哪拿来的勇气,一把推向女鬼,想把女鬼从小杏身边推开,嘴里骂道:“去你娘的鬼姐姐!”

那女鬼猛然回过头,一声直接撕破脑袋的厉叫从它那拉长得恐怖的嘴巴里面刺出。蓝小天双手用力捂住耳朵,一眨眼间,那女鬼牵着小杏已经距离自己二十米远了。

二十米外是湖面,鬼影踏着漆黑的湖面离去,走向另一座山峰,小杏也在其中。

蓝小天呆了一会,恍然醒悟,苗族尸棺——锁魂棺!这些鬼魂都是来自锁魂棺里的锁住的魂魄,它们替当时的活人办事,可是它们在办什么事呢?为什么会牵扯进小杏呢?

蓝小天想起来了:小杏在第一天夜晚朝峭壁上的锁魂棺跪拜的时候,便说“鬼魂答应保佑她”,后来她又多次提到“鬼魂就在她身边”,“鬼姐姐在保护她”,原来她不是为了吓唬我而撒谎,一切都是真的,从她向锁魂棺跪拜的那一刻起,鬼魂便缠上了小杏。

必须要将小杏从鬼魂手里救出来!这是蓝小天现在心里唯一的信念。

蓝小天不顾一切地冲向小杏和鬼影队伍,即使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湖水,即使他可能会淹死,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的意识开始渐渐混乱,好像是刚刚那女鬼的厉叫给他的头脑造成了震荡。

他一脚踏进湖水,水下一尺处有实在的借力感传来,原来水面下有一座平坦的石桥,藏在水下很难被发现而已。

他踩漆黑色的湖水,两边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湖水,前后是两座山峰。他跟随着无穷无尽的鬼影队伍,渡过了水下石桥,来到对面的山峰上。

他几乎一直在跑,嶙峋的碎石割破他的脚踝,天空一直下着黏稠的血雨,可无论他怎么跑,他与小杏和女鬼总差上二十米的距离。山路弯曲,左拐右拐,令他头晕目眩,失去方向。鬼影队伍忽然拐进了一山涧中,山涧越来越窄,前方有一个矮小洞口,洞口里发着阴森的绿光。

绿光!蓝小天浑身一震,先前在幻觉中那道士手里的白玉獠牙也是发着绿光。

所有的鬼影最后都进入了那发着绿光的山洞,蓝小天一步踏进绿光山洞,只见山洞内是一个圆形的小空间,里面空无一物,所有的鬼魂进入里面都立刻从地面上消失了,而小杏和牵着她的女鬼也不见踪影。

“小杏!”蓝小天正寻找小杏时,忽然脚底下平滑的地面发生了裂纹,裂纹像敲碎的鸡蛋壳,被他轻轻地一踩,顿时朝四面八方裂开。

薄如河冰的地面瞬间瓦解,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无底深渊,蓝小天还没来得及大喊,便已经竖直掉了下去。毫无防备的失重让他头脑短暂充血,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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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碗花梦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向自己走过来,那血人不停地对她说自己是蓝小天,自己是蓝小天。就在血人要碰到她的时候,她从噩梦中惊醒,嘴里喘着气,心口砰砰跳着。洞外吹来一股热风,裹携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打碗花一张脸瞬间丢失了所有的血色,变得惨白无比,只见从洞口处,大量的黏稠血液流了进来。

外面雨声淅沥淅沥。

最令打碗花心慌的是,蓝小天和杏花都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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