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绍将套马的缰绳解下来揣进怀里,道:“且留着绳子,或许前面有陡壁要爬,能够用得上。”
平阳点点头,两人再往前走,河畔尽是一副副白骨,有些已被腐蚀成黑色,有些已辨不出是人骨还是兽骨。还有一些新鲜的人的尸体,死状恐怖,身上还发出阵阵恶臭……其中一架骨头上的白色丝状绸缎依稀可见……
难道这就是刚才梦里见过的白衣书生……
柴绍抱着平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避开曼陀罗,但花开遍地,岂是能避开的?
他的脚底下已踩烂无数黑色的花瓣,双腿被四下纵横的荆棘尖刺划破了大大小小几十个伤口,裤子膝下部分早已沾满黑色的花汁,那些花汁顺着衣服贪婪地侵入伤口,慢慢溶入血液里。
平阳感觉自己的体内像是在饱受三倍真火的灼烧,头脑里像装着千斤重的石头,沉的睁不开眼,她好累,真的想就此睡去。
“坚持下去!你死我死,你活我活!”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像是最有力的支撑,让平阳渐渐模糊的意识猛然一抖……
她的眼底很热,一种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而下。她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尤其是当另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在未知的幻境中为自己寻找出路的时候……她拼命咬牙,直至满嘴都是腥甜的血味,才能刺激自己的神经一定要保持清醒……
柴绍温暖的胸膛和有力的心跳是她这一路最强有力的提醒!只是,这心跳越来越慢,力度越来越弱……
“柴绍……”平阳使劲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你要撑住,否则……你死我死……”
沉默……
平阳很久没有听到柴绍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当时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可是她的心情却异常放松,就像是暴风雨里行进的孤帆,随时摇摇欲坠,可是因为身边有同伴相随而变得视死如归。
走了很久,柴绍道:“那是什么……”
平阳将眼皮微微撬开一个缝,隐约见得前方河水渐宽,变成了冒着热气的水潭,泉水从泉眼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岸边开满了血红色的花,随着热气流动的方向妩媚地摆动,浓艳刺目,曼妙多姿,魅惑撩人。婀娜妖氛静,半入溪边丛。
“这难道是……”柴绍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惊喜。
曼珠沙华。
柴绍想起了那个关于它的传说。
“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为灵魂指引道路,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它的花很香,很独特,唤起每一个亡灵的记忆。往生者在这血红的彼岸花的指引下走向幽冥地狱。”
“嗯……”平阳有气无力地应着。
“你知道吗?传说曼珠沙华,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生生想错,永不得相见。”柴绍又用力将平阳往上提了提,他的腿开始发软了。
“花叶相识相知却不能彼此相守。”他望着脚下如红毯般盛开的曼珠沙华,怜惜之色从眸中漾出。
明明相爱,却是冰火不容,针锋相对!明知人就在那里,却不能靠近,永远默默远观。柴绍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嫣红的曼珠沙华,历尽沧桑,望穿秋水,却也难以走进那人的心中,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相守……他苦苦一笑。
“那黄泉路通向哪里……”只听平阳轻轻问道。
“哦,过了黄泉路,有一座河叫忘川河……忘川河上有一座桥叫做奈何桥。奈何桥的尽头有个望乡台,往生者在望乡台最后一次遥望家乡和……亲人,将前世丝丝扣扣不清的……留恋全部留在了没有灯塔的彼岸。望乡台旁边有个孟婆,手里提着一桶孟婆汤……饮下这碗汤后红尘中所有的往事如烟般灰飞烟灭,情伤魂断醉梦中……”柴绍的话语越来越弱,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多。他不停地说话,一刻也不敢停,他怕一停下来,平阳就会永远地睡去。
“真想喝了这孟婆汤,忘记所有的事……”平阳闭上双眼,浓黑翘起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柴绍的心头蓦地一酸,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却一直过着炼狱般的生活,她背负着对云霜的愧疚,承受着虞世南的背叛,经历了宇文成都对她万箭穿心般的伤害!伤痕累累的她还要咬牙统帅万人军队,稍有闪失便会被众将士的唾沫星骂死……她身上背负的,远比自己要多得多!
柴绍眼眶发红,颤声道:“那可不行……你要是什么都忘了……那我怎么办?“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的声音细弱蚊蝇。
柴绍喘着粗气道:“别忘了……你跟我是拴在同一根线上的蚂蚱……你要是变得又傻又呆,哈喇子直流,我跟你绑在一起……到处被人笑话,我嫌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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