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魏征终于耐不住性子叫道。
平阳回眸道:“魏大哥还有什么事?”
魏征道:“李将军,我有话跟你说。”
平阳扶好红妆,让其留在原地,自己走回来道:“有话请讲。”
“其实……我想回军营。”
平阳道:“好!你现在就收拾东西,随我一起回去吧。”
魏征摇头道:“我虽然想回去,但却不会回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平阳道:“愿闻其详。”
魏征顿了顿道:“因为就差那么一点,将军就差那么一点!将军智勇双全,乃是难得的军事奇才,可惜你却从不用人。论武功高超,段志玄堪称第一;论稳重谨慎,虞世南又是不二人选;论学识才略,我魏征也算得上饱读诗书了。你的确聪明过人,可你遇到事情总是一个人解决,不与他人商量。敌人来犯时,我们对你的计谋根本毫不知情;军中来贼之事,你又对我们绝口不提;袁康之死,实属蹊跷,你却不让我们插手,所有的一切,都由你自己安排。为将军者,事事要独自解决,要我们这些部下还有什么用?”
平阳震惊不已,良久,只说了一个字:“是。”
魏征冷笑道:“有一技之长即可成为将,而能够统领大局,让所有的将才齐心协力,才能谓之为帅。你这个统帅,真的配称之为‘帅’吗?”
平阳沉默了……
魏征的铁齿钢牙里蹦出的字,没有一个是错的。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柴绍在军中无所事事,便独自来到街上。路旁的摊贩大声吆喝着,百姓们在集市里随意挑选着自己相中的物品。已经出来好些日子了,没人知道自己潜入到唐军中来,而自己也不知“那里”的情况现在如何,心中甚为忧虑。李平阳这个女子,能让群盗首领甘心唯她马首是瞻,能把这苇泽城治理的井井有条,的确有几分本事。该不该把她引入“那里”?“那里”会不会难为李平阳?
正思考间,不觉已来到巷尾,见前面围着一群人,又隐约听见女子的抽泣之声。行至跟前,见到一少女螓首低垂,双膝跪地,着一身着素白麻衣,头上只用一只竹筷子绾就了坠马髻,尽管如此,那白皙细嫩的面庞仍显得十分出众。
他再看她时,发现其身边的白布上用朱砂,不,是鲜血写成了四个字:卖身葬父。
众人指指点点,有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挤到前边笑道:“呦,好俊的丫头,我给你三十两银子,葬了你爹,跟我来万花楼吧,保你以后衣食无忧,过着逍遥日子。”
少女抬头,神色忧伤地道:“那……好吧……”
那青楼的老鸨忙一手扶起她,一手招呼龟奴过来收拾东西。
“慢着!”忽听一声沉呵,柴绍猛然走来道:“我出三百两!”
那老鸨瞪了他一眼道:“这么个破丫头哪里值这么些银子?我看你就是个疯子!”
“跟我回去,一切有我在——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柴绍坚定地道。
“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您的大恩大德,小女殷琴殇没齿难忘!”她眼中莹然有光。
柴绍无视众人,紧紧握住她的胳膊走出众人的视线……那铿锵有力的步伐,飘然的衣袂,轩昂的气宇,更显其气概非凡。
整整一下午,太阳毒辣无比,大地像个蒸笼一般,层层热浪袭来,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俗语讲的秋老虎,果然像老虎一样厉害。
殷琴殇端着茶盘来到平阳所住的庭院门口。
“站住,大将军的住所,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门口守卫的士兵拦截道。
“我来送菊花茶给大将军和夫人。”
那士兵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不曾见过你?”
“我是今天新来的,我叫——”
“外面这么吵,是谁?”屋里远远传来一个细腻而又动听,好像还未完全变声的男音。
殷琴殇缓缓道:“小女殷琴殇乃是柴公子今天新添的丫鬟,现在特来向将军大人请安。”
“柴绍几时买丫鬟了?”那屋里的声音顿了顿道,“回去吧,军中没有这个规矩,你不必为我请安。”
琴殇端着茶水,犹豫不决,思来想去,便跪在院子门口双手将茶盘斜举于头上。举了片刻,双臂已然隐隐的酸软不堪,衣裳被汗浸的又粘又湿,额头香汗细细,几缕濡湿了的头发,紧贴在鬓侧。
“琴殇,你让我好找,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来者是柴绍。
殷琴殇道:“奴婢久闻李平阳将军的大名,只是想亲眼目睹一下他的风采。连公子都愿留在他身边,我猜想,他一定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柴绍扶起她笑道:“你若是见了她,可就不会这么想了。快起来吧,我带你进去。”
“你是……”平阳打量着琴殇道。
柴绍道:“我见她可怜,就收她在身边。”
“谁批准你私自收留陌生人了?”平阳今天的语气和平常大不一样。
“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柴绍道。
平阳正因魏征的一番教训而心里窝火,说话自然也不如平时随和:“没有……你要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她尽量压低了火气。
琴殇缓缓从虞世南背后走出柔声道:“大将军不要生气,奴婢前来给大将军送茶。”
平阳望了望她,弱质纤纤,身姿楚楚,于是问道:“你为何沦落至此?”
她垂下双眸道:“小女殷琴殇乃是山西人。本与父亲相依为命,谁知父亲染了重病,我与他四处奔走,寻访名医,到了此地已是盘缠用尽,而父亲的病又一日重似一日……现如今只剩下我一人……”她的泪珠子一颗颗滚落,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了扇形的影子,“多亏恳请恩公收留我!别世人都不把我当人看,只有柴副将让我感受到了温暖。”
平阳听后心下怜悯,柔声道:“去军务处领十两银子买几身合适的衣服和随身物品,别苦了自己。”
“多谢将军!”琴殇忙将茶水倒进杯子递到平阳身边道:“大将军请喝茶,这是我送来给您解暑的。”
平阳微微一笑道:“我自己倒就好了。”
琴殇微笑道:“大将军不必让来让去,如此一来倒是生分了,就让奴婢伺候您吧。柴公子放浪形骸之人,居然能为了将军您肯留在这军中许久,想必将军一定是有着与众不同之处吧。”她近在眼前,盛情难却,但话语里却暗含着一股淡淡的醋意。
不知怎的,平阳感到浑身不自在,明明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却像是个外人一样拘谨,那琴殇却像是熟悉惯了这里的一切,显得十分随意。
“那好吧。”平阳道。
琴殇嫣然一笑,不免上前了一步,怎料茶杯碰到平阳,里面的水却是扣在了她的手臂上,杯子“啪”的一声落地摔成碎片。平阳忙缩手,虽说不比开水那般滚烫,但茶水仍是极热,烫的皮肤红了一片,连同毛孔都在散发着层层热气。
怎料,平阳这手臂一晃,却是甩到了琴殇,她一个趔趄没站稳,竟坐在了地上,碎片的尖端瞬时豁开她娇嫩的皮肤,深深扎进她的掌心,鲜红的血顺着锐利的锋芒往下滴。
“哎呀!”琴殇疼痛难忍,失声叫了出来。
柴绍见琴殇有事,立刻冲上前抓起她的手道:“怎么样了?”
琴殇含泪道:“没事,是我自己没用,连一杯茶都献不好——还惹得大将军如此动怒!”
柴绍怒骂平阳:“人家好心好意为你倒茶,你为什么一怒之下把茶杯打翻?你自己窝火就够了,为什么把气撒在别人的头上?”
平阳愧疚地道:“我不是有意……”
她欲关心琴殇的伤势,柴绍却推开她劈头盖脸地骂道:“用不着你操心!我原本还担心你因为魏征和段志玄的事想不开,现在看来,”他冷笑了两声,“你竟然把气撒在一个丫头身上!”
“我没有!”平阳坚定地说道。
柴绍愤然指着她对琴殇道:“这就是你敬仰的大将军!现在看清她的真面目了吧?”
琴殇极力忍着痛楚道:“恩公误会了,都是我不好,才惹出这样的事端!大将军您别生气,我给您跪下了。”说着忙叩首,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在她面前,不用如此卑微。”柴绍扶起她,“你忍一下。”他蓦地将碎瓷片从她的肉里拔出,琴殇要紧牙关,没有喊一声,满手的鲜血仍在流淌。
“李平阳,凡事不要太过分!”柴绍扶着琴殇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风透过窗子吹了进来,花瓣如雨零零飘落,平阳身上却漫起了无尽的寒意:“柴绍,在你心里,我真的如此不堪吗?”她凝视窗外,衣带裙角在风中翻飞如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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