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过半,孙思邈背着草药推开了屋门。
平阳抱怨道:“前辈,你的徒弟真狡猾,我一直小心翼翼,却最终还是着了他的道!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后转身就走,还真是个怪人。”
孙思邈笑道:“我的劣徒可能方法不对,但不会有恶意的。这是仙鹤草,可止血消肿,以后行军打仗时少不了要用它。”他将草药碾碎涂在平阳的胳膊上,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平阳叹道:“能有什么打算?如今苇泽城被抢,我只能率领残兵败将再想办法夺回来便是。如今我的朋友们尚困在城中,也不知他们现在怎样。我现在心里特别乱,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孙思邈道:“那就顺其自然。”
平阳问道:“顺其自然?”
孙思邈略一沉吟道:“对,顺其自然。天地万物摸不遵守自然大道。作战要顺天时而为,顺地势而为,顺人心而为。你的心很乱,那就顺其自然,随着心性而行。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次日天亮,虞世南站在芦苇荡旁观察去往苇泽的路线,忽然有士兵抓来一个渔民来报:“虞副将,这个人在附近鬼鬼祟祟,依属下看来他很可疑。”
那个渔民忙做了个揖赔笑道:“将军明察,小人只是收了人家的银子过来传个话,并非什么细作。”
“派你过来传什么话?”虞世南神问道。
渔民忙道:“有一个自称是于公子的人邀您到苇丛的那边一见。”
“什么于公子?说不定是敌军的探子,不见!”虞世南道。
“可是他说……”渔民看了一下他的眼色说道,“他说有办法除去伍德……为尊夫人报仇雪恨。”
虞世南暗暗咬牙,沉思片刻后道:“还不赶快带路!”他以防有诈,将渔民绑了起来,领着几名带刀士兵上了渔民的船,绕了一个弯后果然见到一个翩翩公子站在岸边,四下张望见芦苇丛中并无埋伏,便命士兵留在船上,只身上了岸。
“请问阁下是于公子吗?”虞世南拱手问道。
那公子浅浅一笑,缓缓转过身来,一把折扇在手中轻轻摇动,绛紫的衣角在风中翻飞。
“宇文成都!”虞世南脸色大变,“你害的我们失守,正愁找不到你报仇,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宇文成都收起折扇,依旧那么从容:“你不会动我一根毫毛的,否则你明明知道要见你的可能是敌人,却还冒险相见。”
虞世南冷冷一笑:“你倒是很会猜别人的心思。”他满脸疑惑地望着宇文成都,“你约我来是要帮我除去伍德?他是你的手下,朝廷的将领,你为什么要帮我杀掉他?”
“因为……”宇文成都将来意说明后,虞世南愤然道:“我绝不会做那样的事!宇文老贼害死了霜儿,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宇文成都冷笑道:“父亲只命伍德缉拿李平阳,是伍德自己毫无人性滥杀无辜,跟宇文家没有半点关系。”他柔和的目光中掺杂着些许犀利之色:“你别忘了,亲手将刀子插进尊夫人体内的人是李平阳!”
“那是她不得已……”
“你心里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你一心一意为唐王府卖命,李平阳口口声声说尊夫人是她的亲姐姐,到头来她连你最珍视的亲人都保不住,这样的主人真的值得你守护吗?”虞世南垂下眸子,一声叹息。
“伍德这种人中败类,我也是看不惯的。如果你肯跟我合作,我一定帮你完成心愿……”宇文成都轻声将计划一一告之,虞世南听后表情先是诧异,继而转成愤怒:“住口!”虞世南攥紧拳头,大吼一声:“来人!朝廷监军在此,还不赶快抓住他!”船上的士兵听令后立即跳上岸来,飞速向二人奔来。
恐怕连宇文成都没有想到,虞世南会突然有此举动,他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此次游说,他是抓住了虞世南致命的弱点才冒险前来的。可是现在……平阳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药,让他这样死心塌地?!难道守护平阳比为妻子报仇更重要吗?
宇文成都眸底闪过锐色,似已动怒,在士兵赶来之前纵身跳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正午时分,天气炎热,南风卷着层层热浪袭来,大地就像是巨大的蒸笼,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快要蒸熟了!天湿地潮人难熬,云稀风密热不休!
伍德站在城楼上,脸上大滴大滴的汗往下淌。就在这时候,李平阳居然出现在了城楼之下。伍德定睛一看,那人身穿将军铠甲,身边只有三十余骑,每个人都伤痕累累,脸上血迹斑斑,就连将军本人也是伤势严重,身上脸上全是血,左手还时不时地捂着胸口,但嘴里依旧骂道:“伍德你这走狗,半夜偷袭,杀我唐军,害得本将军失手……你有种就下来跟我恶战三百……三百回合……”说着说着居然身子瘫软,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李将军!”随行的唐兵忙把平阳扶上马背,一面哭一面道:“将军伤成这个样子,也不知能坚持多久。咱们几个还是别跟隋朝大军拼死一战了,救将军要紧。”其他士兵也纷纷道:“是啊,现在攻城无异于以卵击石。”说着一行人便调转马头,无精打采地离开了。
等一下!他们怎么如此轻易地离开?伍德满腹狐疑,越发看不明白了。如果他们在做戏,至少应该再激将几句,想办法引我出城才对呀!可是他们什么都没说,士气低落,竟然默默离开了!他眺望树林,心道:“我军士兵一直在此处严加守卫,这林子离城门楼这么近,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如果埋伏在那里,我军一定会有所察觉的。”
眼看平阳一行人越行越远,伍德焦急万分,再不出城就错失良机了!我若是亲手抓住了李平阳,皇上高兴之下一定会让我连升两级,到时候与宇文成都平起平坐,就再也不用受那宇文化及老爷子的摆布了!
想于此,立即下令全面追击李平阳!
隋军倾巢而出,快马加鞭追赶残兵败将。可是追至芦苇荡附近时,李平阳和那些士兵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伍德命人下马仔细搜查,浩浩荡荡的军队迅速分成多个小分队,探进了高高的芦苇丛中。
只听一声黄莺的啼转,骤然间从水中窜出无数条身影,直接将案上的隋军拖入水下,又消失不见了。伍德看见远处的芦苇丛晃动了几下,又恢复了平静。紧接着,无数芦苇丛都发出了细微的声音,但是远远望去只有芦苇在风中摇曳,什么都看不清。清澈的水面上飘出了一层血色,无声无息。他这才觉大事不妙,刚要发令全体撤退,突然双脚一沉,被人拽下了水!
藏在水里的段志玄一直用芦苇空管当做呼吸孔,感觉头顶一黑,立即知道有敌军经过,当下跃出水面将他拖下水,定睛一看原来是伍德!段志玄手持短刀,在安静的水域里向伍德刺去,伍德根本不懂水性,只顾着乱扑腾,眨眼间他已被刺了三刀,血水蔓延开来,他猛然一蹬腿,拼命甩开敌人爬上岸,刚刚露出上半身,却发现李平阳手中的长枪正抵在自己的喉咙!
“是你!”伍德吃惊地大叫一声,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李平阳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银白长枪上的红缨猛地一抖,这一枪用足了十成力气,伍德“啊——”的一声惨叫,倒地而亡。
虞世南当下长刀一挥,割下他的头颅,高高举起,大呼一声:“敌军将领已亡,兄弟们冲啊——”
战场上杀喊声震天,暗尘四起,敌军正在做最后的反抗。
平阳挥舞长枪,手劲更大,每一刀必中敌人要害,绝不留情!
鲜血喷在城墙上,湛蓝的天空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妖娆而冷冽。朝廷的大旗如草芥般任人践踏,落败的士兵四下而逃。
厮杀的战场外,角落里的他默默看着朝廷将士连连倒下的惨状,眼里闪过幽幽的火光。
平阳忽而感到背后一阵寒气袭来,她蓦然回首,发现远远的一隅,宇文成都正与自己对视。他的鬓发粘腻地贴在脸上,不知是湖水没有干透,还是天气的缘故出了热汗,还是看到全军溃败后渗出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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