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朝斟酌着措辞,“如若目前大部分人都还没对小报有太大的兴趣,恐怕是因为,小报本身还不够贴近群众……人民大众……哦不,是临安寻常生众。临安寻常百姓并不相信小报与他们是有关联的,小报上会有他们想看到的一切,并且是真实的、客观的、平衡的……”
陈菀菀眉间微蹙,“所以,南朝姑娘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百姓对于小报的认知与兴趣,是需要引导与培养的,小报的权威性也是需要建立的,而现下便有这样一个机会!”
说到本专业,宋南朝一时间也是现代词汇往外直蹦儿。
她一扬眉,道,“你们也都说了,这几日临安最大的热闹是什么?可不就是我了。既然那么多人都对我有兴趣,我又何必还要扭扭捏捏,学那犹抱琵琶半遮面?我何不自己大大方方站出来?彻底满足一下大家的八卦心与求知欲?也别满临安传的那些个风言风语也没个真的。”
说着,宋南朝右手中指指节在桌上轻轻一扣,“自然,我也不可能真的摆个打擂台唱大戏不是?所以,我这便写一篇自述,将这几日来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一番。这文一出,自然会有引起许多人的兴趣。我在想,也许可以借陈宅书籍铺的小报做媒介,将这自述就放在下一期的小报上,这样,全临安的人,都会想看这期小报,也可以借此机会,为它打响知名度。”
虽然夹杂着几个略显陌生的词语,不过结合前后语境,陈菀菀听明白宋南朝的话了。她站起身,在屋里踱步。
宋南朝续道,“陈大小姐,此外,我对小报还有一些具体的想法,比如,我希望为它去做一些内容和版式上的调整,让它更符合读者的习惯,更能引导读者的兴趣。”
见陈菀菀并不答话,宋南朝站起身,双手交叠轻轻摩挲着虎口,“其实这些想法在你我第一次见面,陈大小姐带我上暂得楼时,我已经略有想到,只因当时确有许多事情我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以至未能尽言,还望勿怪。如今,如若陈大小姐依然有心,并且愿意信我,南朝必当竭力相助。”
屋内忽然很是安静。
“南朝姐姐,你的小报,会比朝报还要好看吗?”原本正夹菜吃饭的陈固,听到这儿,忽然抹了抹吃的油腻腻的嘴问道。
陈固与宋南朝相逢湖心亭,他虽因年纪小,当日一些话并不听得甚懂,不过当时聊起进奏官与朝报话题,陈固也觉得很是新奇,而当时宋南朝言语间震住了在场的几个士子,也是陈固亲见。
宋南朝一笑,走到陈固身边,一如初见,又伸手抚了抚他的脑袋,道,“那是自然,小报呀,必须比朝报好看,因为朝报只报朝廷想报的消息,小报呀要写民众都感兴趣的故事。”
“哇——”陈固双手撑住圆桌,托起脸颊,道,“南朝姐姐,那你可不是比进奏官还要厉害了!”他记得湖心亭那晚众人之于进奏官的讨论,此时便顺口说将了出来。
宋南朝噗嗤一笑,“进奏官编撰朝报是为皇帝办事,南朝姐姐编撰小报只听凭内心。自然是南朝姐姐比较厉害一点。”
“呵,”陈菀菀缓行几步,到宋南朝跟前,似笑非笑,“南朝姑娘,你倒也一点不谦虚。”
宋南朝眨了眨眼睛,“对有些事情,我喜欢当仁不让。”
“当仁不让?”陈菀菀低低重复了一遍宋南朝的话,神色间瞧不清喜怒,“南朝姑娘,算上今日,你我不过匆匆数面之缘,你既知我在意我家小报,又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的要求?”
宋南朝微一沉吟,道,“陈宅书籍铺已然是临安最有名的私家刻书铺,陈大小姐办小报,一不为名,二不图利,自有一份让天下人知天下事的襟怀与担当,只是,一如陈大小姐自知,小报尚无法承载陈大小姐的抱负,南朝冒昧,确实有一些办法,且愿意一试,助小报更上一层楼,陈大小姐大抵没有拒绝的道理。”
陈菀菀瞧着宋南朝,思虑片刻,忽的嘴角一扬,“你想什么时候开始?”
“写自述,小报改版,都需要时间,但打铁趁热,越快越好。”
陈菀菀蹙眉,“可现在已经很晚了。”
“如果陈大小姐不介意,我想秉烛夜书。”
陈菀菀接手书铺五年,当家四年,遍阅世态人情,她瞧着宋南朝认真的神情,忽然问道,“南朝姑娘,你真的来自桃花源吗?”
宋南朝一怔。
天上一日,人间千年。宋南朝来到临安这几日间的光景,已然发生了太多事情,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问起她来自哪里了。
“是,”宋南朝顿了顿,又道,“我的桃花源,与别处的都不同,与陶渊明的也是不同。”
“不同,自是不同的……”陈菀菀拿过放在花几上的一盏风灯,淡淡一笑,“南朝姑娘,我们走。”
夜已深,陈宅书籍铺内很是安静,老远便能听见暂得楼三楼檐角下数串风铃的叮叮咚咚声。
宋南朝跟着陈菀菀进了书楼,沿着拐角木梯上到三层,落了锁的拱门打开。
陈菀菀走到外间的茶案边,以风灯内的火烛做引,点亮了屋内的烛火,随即举着火烛走到里间的书桌旁,将桌边的一盏灯点亮。
“南朝姑娘,此处笔墨纸砚俱全,你可自便。”说罢,陈菀菀转身提起风灯便要离去。
“哎……”宋南朝一急,忙道,“陈大小姐,等一等……”
“怎么?”陈菀菀回过身。
宋南朝忽的一阵羞赧,嗫嚅道,“陈大小姐,你知我来自桃花源,我们那儿的文字书写,与临安有诸多不同,我其实还有些用不太惯这里的笔啊墨的……”
“嗯?”
宋南朝低着头,目光有些打飘,声音越说越轻,“所以我在想,为了加快速度,也为了便于旁人看懂,我说的自述……也许以我口述,并请另一人代为记录的形式更好……”
“哎?”陈菀菀略是一奇,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反问道,“咦,刚才,是谁说要秉烛夜书来着的?”
宋南朝面色愈红,如上了层胭脂。
陈菀菀莞尔,“那南朝姑娘觉得我来为你抄写如何?”
宋南朝右手一撩,打了个响指,“陈大小姐,我就等您这句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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