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今日为了欢迎南朝妹子,便提早收摊吧,我们去熙春楼吃顿好的去,”段红绫一声吩咐,听得有好酒美食,几人兴致也都颇高。
熙春楼是这一带最大的酒楼,几人上了楼,要了间临窗雅座,上酒上菜。
菜上齐了,段红绫却忽然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招呼小二道,“麻烦,给我去对面把所有小报都买一份过来。”
那小二应了便匆匆离去,不多会儿,便拿着几份折起来的纸回来了,他将纸递给段红绫,又行退下。
“这是?”宋南朝问道。
“哦,这是今日的小报哪。”段红绫将一张纸打开,但见纸上是手抄的文字。
“小报?这便是小报?”宋南朝问道。
“是啊,妹子你没看过?”段红绫将手中的一张纸往宋南朝手上一放,“那你先看吧。这临安哪,既有朝报,又有小报。这朝报难买,也并不好看,要知道消息哪,还是小报够快。”
宋南朝自然是知道的。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如果说朝报是南宋的《人民日报》,这小报差不多可以算是南宋民间自媒体工作坊产出的各种报道了。当然,比起当代许多自媒体多专注监督当代娱乐圈的莺莺燕燕,南宋小报还是更有追求的。
按照当代新闻史的记录,小报肇始于北宋,兴盛于南宋。赵宋政权中央集权极盛,朝廷对消息极尽封锁,即便是朝报亦是各种审查定本,非允许传播的消息不予刊载。然而,靖康之后,徽钦二帝被金国俘虏,宋廷南迁,民间对于各种军政传闻大为关切,于是各种小报迅速流传,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这小报也并不是随处都能买到,也就在这进奏院附近,多的是摊点。”段红绫笑道。
“进奏院在这里?”宋南朝奇道。
“是啊,诺,斜对面不就是。”
宋南朝视线沿着段红绫手指指向的方向望去,这才留意到,街斜对面便是一座府邸,大门颇为气派,两座二人等身高的石狮子一左一右候在两侧威风凌凌,五级石阶直铺到朱漆大门前,门前两根红柱高耸,黑瓦檐角飞起,门廊下两端各挂着两只大红灯笼,门顶匾额上书“都进奏院”四个鎏金大字。
这便是进奏院?蓦然想起昨日湖心亭之会,宋南朝忽然一呆,这才一日而已,怎的便已发生如此多事情。她轻轻一叹,回转目光,低眉之间却是一惊,那人是……?
宋南朝豁然抬首,果然便见正对面那一桌正有人望着自己,那桌都是些着统一服装的胥吏,其中一人年约二十七八岁,一张国字脸上,五官周正,相貌堂堂,正是孟浩。
朝天门外,石佛山下,这都进奏院亦在御街一侧。熙春楼临近进奏院,因而也是进奏官们平日常来的酒楼,此时正是午时,进奏官们便也过来吃顿便饭。
宋南朝此时并不想见到任何相识之人,便低了头,只盼他既然也只是昨日一面之缘且便当是认错了人就好。
孟浩其实自这些江湖卖艺之人上楼来时便注意到了宋南朝,只是一来礼节上他不好与一并不相熟的姑娘主动打招呼,二来也奇怪她怎么又换了身打扮与卖艺之人混在一起,便也并不动声色地观察,此时见了宋南朝的目光,他自也识趣,这便转过脸,与身边同僚聊了起来。
“怎么了?”段红绫见宋南朝脸色有异,便问道。
宋南朝摇了摇头,接过刚才的话题,问道,“这些小报都是什么人编的?”
她其实好奇这个问题有很久了,按照《中国新闻传播史》教科书上的说法,这些小报的发行人,便是那些在省寺监司等政府机关工作的中下级官员,地方各州军郡临时派驻京城的官员,包括进奏官在内的其他邸吏,以及从事书籍印授工作的书肆主人。只是比起官方的朝报,中国新闻史对小报的记录更是简略。
听得此话,段红绫却忽然神秘一笑,“你对这个有兴趣呢?那你瞧瞧这份。”她从手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宋南朝道。
宋南朝低头细看,但见这份小报倒是字迹格外娟秀,从右至左,从上至下,排列的也是整齐,开首便是皇帝有疾,黄贵妃去世的消息;然后是一段蜀中暴雪有村民伤亡的文字;最后是临安几桩刑案的结果。
“皇帝有疾,贵妃去世?”
宋南朝目光在这行字上看了许久,她昨日才看到朝报中写着“帝亲郊”,推算日期,她猜到了皇后李凤娘虐杀黄贵妃正是在这次皇帝出宫祭祀时发生,随后宋光宗赵惇便惊吓成疾,只是没想到,比起朝报未走漏丝毫风声,这小报竟然就这么写出来了。这消息源毋庸置疑必定来自宫中,而能得到宫中的消息源,想这小报主人的能量,可是不可小觑。
而宋南朝明白,这蜀中暴雪之传闻也必定是朝廷不希望传播的消息才对,这蜀地与临安又路途遥远,这位小报主人也不知是如何能得到并迅速传播这个消息的?
虽然南宋时小报的消息真真假假,但宋南朝已然认定这份小报上所述该是符合新闻报道的“真实性”原则的,忍不住问道,“这份小报的主人是……?”
段红绫还未回答,却听见楼下一阵喧闹,宋南朝探头一望,但见几十位衙役手拿大红杈子沿街摆了一路,往来民众也是明白,这便纷纷往这红木杈子两边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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