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又要到元旦,马熙铭也打算给自己放个假。猫在暖暖的屋子里,看看往来的文书,也想想来年的规划。却不知道,一道电波正跨跃千里,飞向包头。
事情还得回到一个多月前的东北,1910年11月初,哈尔滨的傅家甸初现疫情,最开始每天还只是一两例染疫之人的报道,至12月中旬每天4~10名,到了12月下旬增至数百人。由于传染人数增加太快,专业检疫人员无法亲自检查每一个病例,得到病患家人的通报后,只有依靠临时雇来且没有防疫经验之人前往甄别,然后将被认为染疫之人移送至隔离营。为了逃避警察检查和强制性消毒,有些病患家庭在夜间将患者尸体抛在街上。第二天早上,警察把这些尸体收集起来,放在一个个薄木棺材里,埋在乱坟岗子。如果患者死在家里,家人则可以在没人过问的情况下,从容运到城外安葬。临时征集来的护士、看护妇、消毒工和埋葬工,虽都被要求穿戴防护服和佩戴口罩,但都置若罔闻,口罩挂在脖子上而不戴,致使不少人也被传染。
疫情发生以后,当时从奉天派来两名西医前来处置,但是他们能够调动和支配的人手只有5位与之同来的护士。大多地方行政长官对现代检疫、防疫知识,几乎一无所知。伍连德抵达后第二天与其见面,早上9点钟赶到县衙门,居然还在客厅等候了半个多小时。
到达哈尔滨的第三天,伍连德得知傅家甸一名与当地人通婚的日本女人死于瘟疫,他决定解剖尸体。当时中国对现代医学完全是一片蒙昧状态。旧时观念中,解剖尸体无疑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不但面临着社会风俗的压力,从法律层面来讲,也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伍连德只能秘密进行。
没有实验室,伍连德和助手就在哈尔滨总商会借了一个房间,做血液化验。将样本固定后进行组织切片检验。在贝克显微镜下,伍连德清楚地看到了一种椭圆形的疫菌——正是鼠疫。伍连德立即向京师外务部发去电文,报告此事,并且提出初步的防疫措施:控制铁路、公路交通,以防瘟疫蔓延。
伍连德发现,这一次发生的疫情显然与以往对鼠疫的认知有很多冲突。初到哈尔滨时,姚医生也向他坦陈了他的观察:傅家甸民居低矮肮脏,冬天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室内一人染病很快即感染全家——他认为这种病是在人与人之间通过飞沫和呼吸传播的急性肺部炎症。在伍连德到达哈尔滨前,日本南满铁路也派了一名日本医生前来调查病因,这名日本医生是北里柴三郎的学生,他一到哈尔滨,就立即雇人捉老鼠,希望在老鼠身上发现鼠疫杆菌。一连解剖了几百只,却没有发现一例带鼠疫菌的。基于种种事例,伍连德大胆提出,在傅家甸流行的鼠疫无需通过动物媒介,而可以通过呼吸之间的飞沫传染。
眼看着鼠疫正在开始的蔓延,伍连德心急如焚。防御鼠疫虽然可以采取隔离的手段防止瘟疫蔓延,但要治疗病患却要依靠有效的药物。药物、药物,就在伍连德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时候,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姚医生从屋外跑了进来:“伍医生,有种药物叫磺胺,能治疗鼠疫。”
“嗯?别急。怎么回事,慢慢说。”伍连德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阵狂喜。
“傅家甸东头的刘老爷家的少爷本来昨天已经感染了鼠疫开始隔离。结果我今天去看他,病症居然已经开始好转。经过询问得知,原来是借住在他家的一名亲戚,抱着试一试的心情,给他服用了磺胺。结果,寒战、高热已经好转,淋巴开始消肿,咳血完全停止。我们找到办法了。”
“是啊。”伍连德一拍脑袋,顾不得披上大衣就往外跑,“快——快带我去。”
伍连德很快来到了刘家见到了还关在后面柴房里的刘少爷,伍连德经过仔细的检查,证实了刘少爷的病情正在好转。当即转过头,想身后追过来的秘书兴奋的喊道:“快,向京师外务部发去电文。把这里的情况说清楚,请求外务部向包头那边购买磺胺。”
“这个,磺胺听说现在很紧俏。包头会不会配合?”姚医生迟疑了一下。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的事情,我不信包头就没一个明白人。”伍连德的理直气壮是有道理的,现在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现在的情况如果控制不好,就是成千上万人将家破人亡啊。
电报很快传到京师颐和园外务部公所,总理外务部,首席军机大臣爱新觉罗?奕劻坐在桌前翻阅着往来文书,一眼瞧见军机大臣爱新觉罗?毓朗走进来。不紧不慢的将笔搁在笔架上,推了推眼镜问道:“多罗贝勒,可是哈尔滨有了新消息传过来?”
“给大人请安。”面对着对面这位********,多罗贝勒可是摆不起谱,赶紧做势打千。
“罢啦——咱爷俩儿,还弄些虚头巴脑的事儿?”奕劻摆摆手,“坐下说话吧。”
“谢大人,哈尔滨的瘟疫,伍监督已经基本查清楚了,是鼠疫。”就着这个坡就下了驴,多罗贝勒坐到了椅子上,一旁伺候的戈什哈赶紧端了茶汤上来。
“哦,伍连德办事倒是利索。病因查清楚了,那这瘟疫应是无碍了吧?”奕劻听了这个信,心里轻松了一大半。
“禀告大人,这伍监督说要向包头购买磺胺方能消灭瘟疫。”多罗贝勒说道这里,心里有点打鼓。现在朝堂上的那位摄政王可是个抠门的主,将银子抓得紧紧的。为了这事,对面这位可是没少和那位打嘴皮子官司。
向包头购买药物方能消灭瘟疫?奕劻一下还没转过神来,你说向西洋各国请求帮助,奕劻是能接受的。怎么到了多罗贝勒的嘴里,蹦出来的却是包头?奕劻疑惑的追问了一句:“伍监督确是请求向包头购买药物?”
“启禀大人,确是向包头购买药物。”多罗贝勒看得出奕劻一脸的不解。又忙着解释了一句,“据卑职所知,包头确实有实业生产药物。而且疗效不凡,居住在京师的西洋诸人皆有购买。或备之待用,或邮寄回国。”
“所费钱银几何?”奕劻听到这里信了一半,又追问了一句。
“具体不知,似乎一个疗程需大洋一百。”多罗贝勒哪里会去打听这琐碎小事,硬想着从模糊记忆力抠出了一点印象。
奕劻没有言语,却是看向了伺立一旁的戈什哈。这个戈什哈是镶蓝旗的包衣奴才,平素里也去打听打听些市坊传闻。
见到奕劻看向自己,这查克勤连忙打了千跪下了回话:“启禀主子,这包头的药名叫磺胺。效果很是了不得,前阵子我有个兄弟在禁卫军里被自个人给伤了,伤口肿得又红又亮,人也是时热时寒。京师太医都没辙,楞是在黑市上买了一瓶磺胺吃了下去才救回来。那一瓶磺胺可是用了十根黄鱼。”
三百个大洋换了一瓶药,这药可真是贵得很啊。奕劻正想着,却又听到查克勤继续说:“这一小瓶子药别看才十八颗。可是真真的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弄到手,现在专门有一批人就候在“绥远大行”的门口,但凡有从西北过来的商旅客人,都会去问问有没有磺胺。只要是有这药,价钱好说。”
“听这价钱,买肯定是买不起了。”多罗贝勒瘪瘪嘴,“干脆叫绥远的八旗去征用了完事。”
“万万不可动武,好叫主子知晓。这包头的药厂,据说是德意志帝国商人与本地士绅合股而成。另外,英吉利国也在包头购买磺胺。”查克勤赶紧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出来,庚子年的事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又想去招惹洋人了啊。
“哦?怪不得。”奕劻叹了一口气,原本听着包头做的药如此神奇,还在为此有些得意,不曾想却还是有洋人参合在里面。
“还有一事,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查克勤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听语气似乎有些气结。
“先站起来回话。”奕劻光顾着听事,却发现自己一直让查克勤跪在地上。
“多谢主子。”查克勤拱拱手,站起身继续说,“前阵子大人商议绥远文大人,擅自出兵扮匪掠民之事,其实民间另有一说。乃绥远将军信大人垂涎包头药厂,名为剿匪而实夺包头药厂。文大人不过为事败替罪之羊尔。”
“嗯?那文哲珲酷使军士,疏懒军纪。导致巡防营遇匪一触即溃,逃散殆尽也是虚报?”奕劻听着脸色就有点不好了。
“小的不知,只是这八旗巡防营败得古怪。据卑职所知,当时文大人可是领着两千精锐。怎么会路遇土匪,一触即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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