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也洗完了盘子,庖厨总算是清闲下来,到了下人吃饭的时间。黄冉冉寻了一个小板凳,在温暖的灶台前一坐,捧着自己开小灶的豆花猪脑就开始大快朵颐。
庖厨内的丫鬟围着云欣在小桌边上窃窃私语,可声音渐渐响了起来。
“呲,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亏得以前还是个小姐哩,可不知爹娘怎么教养的……”
“什么,这以前还是小姐?白衣教的野种吧……哈哈哈……”
“哐——”一只碗重重地砸在灶台上。是可忍孰不可忍,骂她忍忍没事,可辱骂她爹娘,那可就是犯了大忌。
“你什么意思?要说坏话,有种当着我的面说,别后嚼舌根子,果然是下人,活该一辈子给人当奴才。”
“你!你个贱民休要嚣张,自己不还是落魄凤凰不如鸡,还敢……”
“你也说了,本姑娘是凤凰,落魄了,也有一日飞上梧桐,不像野鸡,往自己身上插再多的羽毛,还是个牲畜。”
“岂有此理,看来不教训你,你是不知到这云泽殿水的深浅了!”云欣气的胸脯起伏,一时找不到话语来回敬她,只得扬起手要教训,在云泽殿即便是下人都会一些武功,这内力全无的废物哪能是她的对手。
黄冉冉见她要出招,急退数步,眼睛一扫,左手边就有一把锃亮的菜刀,伸手要去够……
“呦,今日这庖厨可真是热闹。”温润的嗓音让人听者如沐春风,紧接着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挡住了庖厨前门的光线。
“顾先生。”云欣一行见了,连忙收敛了手脚,低眉顺眼地伏地行礼。
而黄冉冉举着菜刀,带着几分戒备几分疑惑,打探着眼前这俊朗的儒雅男子,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你,你好啊。”
“嗯,好,灶膛里还有火么?”他似乎并没有在意黄冉冉此时非同一般的造型,右手提着一大个纸包,左手摸索着灶头上的锅盖,结果……“嘶……烫死我了。”
“哎!这锅方才用过,现在火还没灭,你别拿手碰!”她心里默默给这个看上去人模人样的青衫男子贴上一个弱智的标签。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对顾先生大呼小叫!”云欣怒斥一句,上来作势要教训她。
“吵什么,我正要给殿主煎药,倘若误了时辰你这贱奴十条命也赔不起。”顾逸宇头也没抬,明明是温和的口气,却教云欣生生跪了下来:
“奴婢知错。”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顾先生,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曾经一包药粉让一个奸细生生化成白骨,这样的手段可真是典型的仙人谷作风。
“你们还不离开此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他拆解着药包,挥挥手,仍旧没看她一眼。
黄冉冉看那些忙不迭鱼贯而出的侍女,想了想,也起身要走。
“你别急啊,你也走了,谁给我烧火?”顾逸宇探头绕过灶炉看向她,一双丹凤眼含着盈盈的笑意,不禁让人心道,果真是公子如玉。
“烧火?哦,可以。但是……能让我先吃完豆花猪脑吗?”黄冉冉咬了咬嘴唇,猛地抬头,“冷了就不好吃了!”那小眼神异常坚定,让人看着完全不忍心拒绝。
顾逸宇一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眨了眨眼,最后挽唇一笑:“自然是可以的,反正殷奕霄那家伙还不定会喝这药呢。只不过你得分我点,自从我进这云泽殿再难吃到猪脑这种东西了。”
此人眼巴巴地看着黄冉冉手里捧着的那碗冒着热气,撒着葱花,香气袅袅的豆腐猪脑,完全忘记,有“误了时辰”这一严重的问题。
殷奕霄?是云泽殿主的名字么?真是符合那个冷漠倨傲的男人啊。殷……她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国姓吧……
“喂,小丫头,你答不答应啊。”
黄冉冉回过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一大碗豆花猪脑,瘪着嘴,艰难地将一大勺挖进干净的碟子里。“哝,看你长得帅的份儿上,给你吃。”
“这也太少了吧,你看你还有那么多……”
“要吃你自己做啊!”
“可是我不会。”
……
于是整整一个时辰过去,灶膛凉了个彻底,那包拆了一半的药孤零零地躺在灶台上,看着板凳上挨着坐的两个人……“嗝——好好吃。”
“哎呦,我都快忘了,你赶紧生火,我要做药膳。”顾逸宇听见外面的钟声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起身,掀开锅盖,拿起锅铲。他本来是要在申时给殷奕霄送药的,现在看来,只能在酉时送去了,正好可当晚膳,如此以来看他还如何推诿用药。
“哦。”黄冉冉熟稔地拿起铁钳将灶膛内架好干柴,然后塞进一团点燃的稻草,顿时火就旺了起来,染着的木柴因烧着了松脂,劈啪作响。
她本来是打算候着这炉火,在温暖的灶头后边窝着小憩一会儿,哪想到……
“咣当”一瓢水猛地泼洒出来,溅了她半身,随后又是噼噼啪啪的油裹挟着巨热的能量,四溅开来,伴随着这位顾先生的惨叫。
“啊!这油烫死我了!”
“大哥,你这是在做药膳,还是在烧庖厨?”她劈手抢过锅盖将那烧起来的油锅盖上,使得整个庖厨免遭一场走水的劫难。
“之前看过药膳的做法,可是实际并未操作过。我顾逸宇乃仙人谷亲传妙手,怎么可能会这庖厨之事。”他此刻也是一身水半身油,看上去早就没有公子风范了,颇为狼狈。
“那边坐着,烧火,你说这药的忌讳,我来做。”黄冉冉无奈地叹了口气,夺过他手里的锅铲,将顾逸宇推到灶膛后,然后熟门熟路地掀开锅盖,将里面的混合液体舀出。
“嗯……好吧。这药属热性,不可与寒凉之物混在一起,譬如绿豆黄瓜冬瓜苦瓜海带西红柿百合竹笋鱼腥草苦菜空心菜……”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黄冉冉乘着烧水的空当儿,顺手捞起炉灰中的烤红薯,吹了吹上头的灰迹就直接塞进顾逸宇喋喋不休的嘴里。
“唔!?……哇,好吃!香,真香!”这招非常实用,一瞬间便堵着了他的嘴,“不过是你皮都不剥,就塞我嘴里,害我吃了那么多草木灰,会得病的知道吗!”他虽不若殷奕霄那么挑剔,可好歹也是仙人谷的香饽饽,因为资质非凡被老谷主手把手带大,日日锦衣玉食,怎么可能吃过这种平民食品。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阿冉挑眉,见水烧开,就将那包药先倒了进去,随后突突突跑到另一边的砧板台上噼里啪啦切着什么,只觉得手法灵巧,动作利落,顾逸宇在此之前从没进过庖厨,对这做菜的过程颇有些好奇,刚要起身看,就被喝止了。
“看着火啊,顾逸宇你四不四撒!不会烧火我就让人进来帮忙了。”
“好好好,我专心烧火,你忙你的。”闻名四海的顾先生就这么乖乖坐在小板凳上,接着光滑的墙壁来看黄冉冉的影子。心想,这小妮子倒还是胆大,明知他是仙人谷的,还这般随意指使他,黄冉冉么……他本以为她不过是记性好,如今一见,怕是没那么简单了。真是个有趣的小丫头……可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改善饮食啦!说道口味,那可是和殷奕霄的清淡截然相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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