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黑衣人道:“小娃娃好生嘴利,事到如今,老朽也不怕道破玄机。数十年前,贵庄得了一柄断剑,虽说只有一半,却也是燕翎剑的一部分。江湖传言,昔年剑神燕不归,剑法超群,举世无双,燕不归为求一战,遍寻天下,终无敌手。后来听说燕不归回了自己的燕子谷,日日与群燕作伴,郁郁而亡。但是有人说燕不归死前曾凝聚毕生心力写成‘燕凌诀’,书成以后,一则害怕修习之人变得和自己一样天下无敌,郁郁寡欢,一则担心被心术不正之人得到危害武林,便生毁书之心,但总是于心不忍,无奈之下,只好将剑诀藏匿起来,以自己的燕翎剑作为找到剑诀的关键,因怕死后燕翎剑为人所得,便将燕翎剑一断为二,散落天下。只为有缘人得之。”
黑衣人此言一出,群情耸动。虽然此事江湖中无人不晓,但大多人只是看做传言,并不当真,此时经由这黑衣老者娓娓道来,居然让人不得不信,而这燕翎剑必定就在铸剑山庄,否则他们又何必冒死攻入铸剑山庄。
谢寻面色铁青,说道:“铸剑山庄近年搜集的名剑确实不少,但说道这柄断了的燕翎剑,谢某身为少庄主,倒着实不曾见过,却不知诸位是怎生得知这把剑在铸剑山庄的,莫不是被歹人蒙骗,好叫诸位和铸剑山庄鹬蚌相争,他自己却坐收渔翁之利。诸位若是不信,藏剑阁就在眼前,诸位不妨自己进去瞧个究竟。”
谢寻明知对方不会相信,但此话说出,乱乱对方的人心总是可以的。
那名黑衣人道:“阁下若不识相,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说罢,低叱一声,黑衣人便成一字散开,将藏剑阁包围了起来,只待他一声令下,就立刻发动攻击。
忽然,只听半空中一个嘶哑的声音叫到:“你们羞也不羞,大半夜打破人家的门,跑来欺负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亏你们都以侠义自诩,唉!唉!唉!竟是连叹三声。”
众人循声音望去,只见藏剑阁屋顶之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正在摇头晃脑,不住叹息。藏剑阁前聚集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居然没有一人发现这个老者。
黑衣人中,一个大汉声音粗犷地吼道:“臭要饭的,别来坏爷爷们的大事……”话音未落,突然,只听这名黑衣“啊”大叫一声,双手捂着左脸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众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便又开口说道:“小子口出狂言,该打该打。”众人一直都在看着他,他一直都坐在屋顶上,也没看见他出手,可是这名黑衣大汉却已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记耳光。原来,这名老者,在屋顶上暗运内劲,使的是隔空打物的手法,故而众人不曾察觉,也因这门功夫着实难练,众人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落魄乞丐模样的老头竟会这么高深的武功。
那名领头模样的黑衣人向着屋顶抱拳道:“前辈德隆望尊,晚辈多有得罪,待今晚事了,改日必当登门造访。”这名黑衣人因刚才大汉被打,而自己又摸不清对方底细,不知敌友,是以说话间带了三分礼貌,他这句话表面是尊敬老者,实则是让老者别来妨碍他们,今晚即时我们打不过你,改日必当带齐人手登门再打,语气中满是威胁警告。
那个老者也不知是否听明白了黑衣人的话,哈哈大笑道:“这个小娃娃说话还怪知礼,今晚糟老头子只看热闹,不帮架,老头子天被地床,四海为家,登门还是免了,老头子自己都还吃了上顿没下顿,那还有酒肉来款待你们这群兔崽子。”他这言语,显然是以自己为老为尊,把这群黑衣人当做后生小“兔崽子”,可谓骂人不留痕迹。
那群黑衣人听了,无不咬牙恨恨,无奈刚才的例子摆在眼前,却也不敢冒然动手。
领头模样的黑衣人道:“那如此,便谢过了。”他因今晚事在速决,不可再大意树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以不再计较。只向旁边黑衣人一挥手,一班人便又将谢寻等人包围起来。
谢寻本以为死期已至,怎料半途跳出这样一个人,而且这般看来,此人至少不是敌人。不是敌人便有可能是朋友。谢寻拱手抱拳道:“老前辈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无奈今日庄中事多,不能款待,还望海涵一二。”谢寻这样说,是有意让黑衣人起疑,投鼠忌器。
果然,那名领头模样的黑衣人斜眼看了看旁边的几个黑衣人,这几名黑衣便立刻向老者坐着的屋角下移去,手中各持弓弩,只待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
只听那个老者道:“糟了糟了,这下被你个小娃娃赚了,老头子怎么脱身是好。”他这话明显是在担心,可是他却是轻描淡写笑呵呵说出来的。
忽然,领头模样的黑衣人右手在空中一划,黑衣人的包围圈立刻开始收缩,乱刃齐出,向谢寻等人挥去。人群之中,轻功施展不开,剑的灵动顿减,谢寻抖动长剑,剑影翻飞,却只有招架之功,不多时,已身中两刀,所幸未及要害,受伤不重,但伤口甚深,兀自流血不止。铸剑山庄诸守卫皆是拼死奋战,无奈敌人太多,武功太高,片刻间已死伤过半。
再看那名老者,当黑衣人弓弩齐射之时,他已身形晃动,欺身到黑衣人近前,未等弩箭射出,双掌挥击,七八名黑衣人即闷哼一声跌出丈许。只见老者在人群中游走,每掌击出,必有一人应声摔出。不知何时,包围谢寻等人的黑衣人已转而开始包围这名老者,只是各人忌惮老者武功,不敢近身,只在外围持刀相向。突然间,老者鹤唳一声,身子陡然间拔高数丈,半空中,身子疾转,向谢寻扑去。其时谢寻正在观战,浑没想到老者会突然如此迅捷地向自己扑来,急忙举剑迎击,但为时已晚,只见那个老者,变掌为勾,搭住长剑回带,谢寻站立不稳,立刻向前栽去,老者顺势捏住谢寻脉门,抓住后背提起,脚尖点地,已上了藏剑阁屋顶,火光中,已掠的远了。
此事发生只在片刻之间,变故突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众人愣了半晌后,方才回过神来,挥刀挥剑继续拼战。谢成已是精疲力竭,受伤深重,他本意便是趁机让谢寻逃出去,然后再实施自己的计划,他本怕谢寻不愿单独逃走,不想却有天人相助,虽也担心谢寻的安全,但总比待在铸剑山庄安全,何况那个老者若是真想杀谢寻,举手之间便可,也不必将他掳走。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铸剑山庄,是他的出生之地,也将是他的埋葬之地。此刻他只有一个心愿,日后谢寻能重建铸剑山庄,就建在他的尸骨之上。
谢成打一声呼哨,铸剑山庄众人立刻聚拢起来,谢成说道:“进藏剑阁!”众守卫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但仍是慢慢地退进了藏剑阁。那群黑衣人察觉到异变后,也立刻跟上,全部聚集在藏剑阁门外,因怕阁内有变,不敢冒冲进。
头领模样的黑衣人高叫道:“你们已经没有退路,若不立刻投降,我就要万箭齐发了!”但他毕竟顾忌藏剑阁所藏名剑,也害怕谢成鱼死网破毁掉那柄“燕翎剑”,故而迟迟不肯动手,只在阁外不住的高呼游说。
藏剑阁内,死亡的气氛阴沉地笼罩着每一个人。虽然身旁尽是平日梦寐以求的宝剑,但此刻拿在手中却失去了光芒。谢成缓缓的道:“今日铸剑山庄遭劫,累众兄弟一同送命,谢某当真难受。但是今晚,即使死,我们也要让那群贼子与我们一同下黄泉。”语气低沉,却坚定异常。众人眼睛盯着谢成,心中都疑惑他要用什么方法来杀尽外面的那群武功高强的黑衣人。谢成接着道:“当年铸剑山庄建成之时,为避免有朝一日铸剑山庄沦陷,第一任庄主下令建造了这个机关,你我每日行走的道路下面,全是江南霹雳堂的火药,机关一动,铸剑山庄便立时化为乌有。”众人听见,都是惊讶万分,无奈事已至此,同归于尽的确是最好的归宿。
只见谢成在藏剑阁中慢慢地踱着步子,伸手不住地抚摸着那些宝剑,眼神暗淡忧伤,忽然,他眼光陡变,精光迸发,双手抚在那柄开启地室的宝剑之上,他将宝剑抽出之后审视片刻,又插了回去,手托剑鞘,将宝剑从剑架上取了下来。只听得地底隆隆声响,忽然间,震天一声霹雳,无数火球从地底迸射而出,千里地陷,万屋尽毁,铸剑山庄轰然倒塌,远望直如伏虎销骨,群山沦陷。只埋葬了多少诉不尽的恩怨情仇,只覆灭了多少数不清的壮志豪情。
可是,恩怨真的能被埋葬吗?
谢寻脉门被制,全身软弱无力,只能任由那老者将他一路带走,走不半晌,忽听半空中一声巨响,地洞动山摇,谢寻扭头看时,铸剑山庄已然不复存在,只剩一片火海在漆黑的夜里张牙舞爪。谢寻只觉五脏俱碎,眼泪夺眶而出,想嘶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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