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田七郎就来了呢,哎,就是巧劲儿,您别较真儿。
武承休坐在树下捂着胸口正喘呢,眼前一花来了一个人,定睛观瞧,嘿,心里这个高兴啊,田七郎!
田七郎的打扮跟那天遇见承休的时候大不一样。因为那天他是拾柴去了,也没往林子深处去,就随手捡点现成的枯木残根,家里头劈劈柴烧火用,他没带家伙。今天七郎是进山里去了,可不是打猎,是采药,所以身后背着一个竹编的篓子,腰间只斜插一把鱼皮鞘的小匕首。
在武承休眼里,看着高大魁梧的七郎背个小竹篓,他觉得挺可乐的,就笑出来了。
七郎也认出他来了,微躬身施了一礼,问道:“原来是武公子在此纳凉。”
承休一听脸又挂搭下来了,心说什么天儿啊,春天,太阳又快下山了,冷风嗖嗖地,我跟杨树林子这乘凉,那不是有病吗。可是他一转念,把林儿昨晚上那主意给想起来了,嘿,真是天遂人愿,这时候碰上七郎,使这招儿那真是顺理成章。
承休心念电转,口里忙说:“七郎啊,你来得正好。我闲步荒郊,游兴所至就忘了时辰,不提防**煎心,一时头晕眼花起来,竟跌坐在此动不得了。”
七郎问:“公子可是饿了吗?”
承休点头。
七郎略有犹疑,道:“如此请公子随我到家中略进饮食吧。”
七郎犹豫什么呢,自然是怕母亲不悦。可是承休比他还怕呢,连连摇手道:“头晕目眩,一步也走不得了,七郎身上若有饮食,权且一用罢!”
承休也有他的小心眼儿,他琢磨猎户进山身上总得多带点食水,他虽然不识耕稼也不懂打猎的规矩,但是以常理推断,也是没有错的。七郎身上还真有吃的,他就是不太好意思拿出来。
七郎腰间有这么一个小布褡裢,里头有早晨上山带的干粮,是几块饼子。可是现在是下山的时候啊,这饼子只剩了一块,还已经啃了两口。
七郎把这块饼拿出来瞧一瞧,没辙,干脆把咬过那块掰了下来,剩下这么大半块递给承休,踌躇道:“只怕公子吃不惯。”
承休也没多想,心说好吃不好吃我根本不在乎,你说你一大老爷们还这么扭捏。他接过这饼一口咬下去,这眉头可皱起来了——这什么呀,这也叫饼啊!
武家可也吃饼。什么鸡蛋葱花饼啊,椒盐芝麻饼啊,发面的松软可口,硬面的油亮薄脆,得用头等的高白面、头等的佐料,厨子们那都是掉着花样儿地做。七郎这块饼可不一样,玉米面的,也不是油烙饼,是铁锅干贴的贴饼子,半点油星儿也不见,结实,顶饿。承休哪吃得了这个啊,好么,说牙差点崩飞了有点夸张,可是咬在嘴里硌牙,咽下去划得食嗓儿都生疼,肚子里揣上两口就隐隐作疼了。
七郎虽然知道承休是有钱人,终究也想不到自己家的饼跟有钱人家的饼有这样的天渊之别。瞅着承休吃得是痛苦万分,抻脖子瞪眼他带相儿啊,七郎真觉得挺可乐的,但没好意思笑,连忙解下腰间的葫芦递给他。
承休接了葫芦,咕咚一口喝下去,连脖子带脸涨得通红,两太阳都起了青筋了——烧刀子。
咱这位武大爷啊,不是不会喝酒,一来是让贴饼子噎着了,以为是水呢,喝一大口解渴,哪知是酒,喝猛了;二来他还真没喝过这么次的酒,他是书生啊,家里又有钱,喝的都是些个口味柔和的什么名酒佳酿。七郎这酒,就是乡下土作坊酿的,别看是粗酒,可真是原烧,烈。
承休一口酒下肚,起初就觉得嗓子眼儿跟刀拉的一样火辣辣的,还没等反应过来呢,肚子里轰一下就烧上来了,这几口贴饼子差点顶回来一口吐地上。
那位说,说到这里了,还没讲林儿出的到底是个什么主意呢?咱把书拉回来,交代几句。
武承休想请田七郎吃饭,那是打算把七郎给叫出来,在外头单独说说话,别让老太太掺和。田家老太太也懂这个,直接拒绝了。林儿想了半天,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简单说就是让武少爷想方设法到田家讹口水喝、讹顿饭吃,再来“回请”,这就名正言顺了。那时候民风淳朴,尤其是乡下地方,路人走累了敲谁家门要吃要喝都不奇怪。甚至于陌生人来借宿,只要家里有主事的男人,那都是可以留宿的,不新鲜。所以林儿是让武承休装作迷路走到田家去要饭吃。这也巧了,武大少爷身子不适坐这儿歇脚的工夫,田七郎就来了,还真给了他这么一块饼子,这就无心插柳的事。
再说武承休本来也就是拿腔作势吃两口,吃完就打算倒打一耙强行回请了:“我吃了你一顿了,你也得吃我一顿!”这承休都打好腹稿了,七郎只要是推托,马上就急:“凭什么只许你请我吃,我就不能请你吃,哪有这般道理?!”
可是万没想到,要喝口水顺顺这点子干粮,灌下肚的却是原酿烧刀子。您试想,宿醉难受的人,一天没吃什么,睡了半日再头重脚轻走了这么两三里地,啃两口硬干粮,再猛灌急酒——这哪禁受得住!
武承休一口气闭住几乎翻了白眼儿,田七郎这可真有些慌了起来,急忙上前一步,左手搀扶着承休的胳膊,右手手掌轻拍他的脊背,连连呼唤:“武家少爷,武家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这正是:难相请不如巧相遇,无心人又逢有心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